弘扬新时代精神（弘扬新时代精神,讲好中国故事）

3月7日

由市文联主办、市作家协会承办的

“弘扬新时代河源精神决胜全面小康”

征文活动评选结果揭晓

共评出一等奖1名，二等奖2名，三等奖3名

优秀奖6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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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扬新时代河源精神决胜全面小康”征文活动评选结果揭晓

下面我们就一起欣赏一下

部分获奖征文作品吧！

一等奖（1名）

勇往直前“凤飞”路

——河源市双坑村脱贫攻坚纪实

作者：巫丽香

（向上滑动查看全文）

接驳古竹镇三十三米大街的，是一条蜿蜒的乡道，在乡道上驾车15分钟，可以抵达双坑村。丘陵山地连绵起伏，田野阡陌犹如根系伸展隐没于矮灌丛中。星罗棋布，毫无章法，第一次走进双坑村，面对布局松散的山区村落，谢建龙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作为深圳广电集团做纪录片的好手，其实他有着深厚的文字功底。

那是2017年的夏天，谢建龙跟随单位举行的党建活动第一次走进双坑村。自2016年起，深圳广电集团与河源江东新区事务局并肩作战，挂钩帮扶双坑村。在贫困户张伟健的家里，身患脊椎炎行走不便的他，面对一群陌生人的造访，始终保持着固定的坐姿。因病致穷，家徒四壁，爱人于数年前不辞而别，留下张伟健与9岁的儿子相依为命，人生的风刀霜剑都刻在了他苍老的脸上。在跟随大部队向张伟健告别后，谢建龙又折了回去，他掏出带在身上的所有钱塞进张伟健的手里：“你要坚强，我还会来看你的！”

一年多后的2019年4月，谢建龙没有食言，再次来到的张伟健的家里。两年时间，并没清空张伟健对一个年轻人豪情万丈又悲天悯人的印象，他激动地握住谢建龙的手：我认得你，你姓谢！

在扶贫工作队进行任职轮换时，谢建龙主动向深圳广电集团请缨，要求驻村扶贫，成为新一任驻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兼第一书记。“我是河源人，有责任用自己的学识去帮助家乡！”谢建龙这样给出驻村的理由。与贫困户张伟健的一面之缘，无疑是他作出人生重要决定的导火索。

一、莫问出处

正式接任后，谢建龙进入双坑村的“行头”有点与众不同。在携带随身衣物之外，还背了一部相机、一部摄像机。正在中国大地上进行的脱贫攻坚战役波澜壮阔，扶贫一线无疑是个电视题材的大金矿，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工作之余，可以跟踪拍摄出一部跨度漫长、跌宕起伏的纪录片。后面的驻村工作的确跌宕起伏，不过，谢建龙却没能拍出一个镜头来。他开来的奔驰汽车，也成了双坑村的稀罕物。没等他开口，身边的“行头”已经替他介绍了一个文艺青年特立独行的形象。贫困户张桂强就在村委楼门口，第一次见到了谢建龙。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尔后悻悻地回了家。家里养了300只“双坑土鸡”，那是他有生以来耕耘的最大事业。一个患自闭症的女儿、长期捉襟见肘的生活，曾令张桂强有种被摁在水底的感觉。高中毕业的教育程度，使他具备敏锐的观察能力，但这一度成了他的劣势，高不成低不就的人生被他附加了自我放弃的个人因素而走向更深层的境况：潦倒。在村里，张桂强几乎不和人说话，见人就低头绕路走。精准扶贫政策实施后，张桂强被识别为贫困户。帮扶单位替他家落实了各项保障政策，制定了生产发展的路子。张桂强的目光越过一个个的帮扶行动，聚焦在了一帮扶贫干部的身上。他们驻守村庄，和村民一起度过四季寒暑，持之以恒地帮助村庄改变落后的面貌。张桂强的人生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漫长观察得来的结论，点燃了他生活的希望：这次扶贫行动是动了真格的，他有了党和政府的“靠山”。

新一任扶贫队长谢建龙的到来，却拨乱了张桂强心中的风向标。他不知道，一个看上去养尊处优的人，会不会跟贫困群众打成一片，做自己的依靠，抑或只是来农村镀一层金而已。

谢建龙并不清楚张桂强的心思，刚到村庄，要面临熟悉村情和开展工作等种种履新压力，他还来不及注意底下的“暗流涌动”。前任队长曹伟强为他留下了一份优秀的扶贫答卷：正在蓬勃发展的“双坑土鸡”产业和无花果园，为双坑村贫困户增收和村集体收入的壮大奠定了基础。从2016年到2018年，贫困户年平均收入从不到4000元提高到了1.9万元，而村集体经济收入则从2万元提高到9.5万元。谢建龙把扶贫工作的牛鼻子仍定在了抓产业发展上。借船出海，乘风破浪，收获一片海阔天高。奏响这一路凯歌的基础，依然是国家精准扶贫政策的“时”与“利”。——他准备利用扶贫资金的撬动牵引，来壮大双坑村集体经济。

不过，谢建龙新官上任燃起的第一把火，几乎遭到了所有村干部的反对。村支书张汉东四十出头，2011年前，是一名从深圳返乡自主创业的青年，当他把双坑村俯仰皆拾的瓜果菜蔬打造成卖到深圳的抢手货时，慧眼识珠的乡亲将他推举到了村干部的位置。2017年当选双坑村支部书记时，张汉东已连任了两届村民委员会副主任，正是在为村庄服务的工作生涯中，他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从政治思想浅白的青年成为一名信仰坚定的共产党员。当时的双坑村，在帮扶单位和村“两委”的数年奋斗之下，实现了村道的硬底化，并新建了党群服务中心大楼、村文体广场等一批公共基础设施。不过，仍面临农田灌溉水利年久失修、村庄饮水安全工程末达标等诸多困难。张汉东理解谢建龙的工作方向，是在为村子谋划长远的利益，但在眼下，如果搁置村民日常生活枝节，去描绘一张更大的蓝图，他能想象得到，会带来怎样一个群情激昂的情形。近10年的农村工作实践，使张汉东历经众多过山车般的事件与心路。在这过程当中，他学会了妥协与平衡。村庄取得的每一个成绩的背后，依靠的都是全体村民，而攻坚克难的重点，有时也恰恰是村民。

东江对岸的“鹅山”犹如翩跹展翅的飞鹅，优美的鹅颈跨江而来伸入一口大水塘，双坑村鹅塘小组的得名，正是由这个地理形胜而来。相传在600年前，张氏一支划一叶竹筏，从韶关珠玑巷顺北江而下，辗转到了双坑村。张氏祖祠仍保留着600年前的客家围龙屋三进堂院的制式，除了纪念落居祖开疆的功德，鹅塘小组还同时奉祀一座洪圣公庙，在张氏族谱的记载中，洪圣公是挽救张氏先祖翻舟厄运并指点他在东江边落居的贵人。在每年农历八月十二的洪圣公诞辰，村民都会举行隆重的庙会，不忘来路、知恩图报的精神也在恭慎与热闹之中代代相传。

鹅塘小组大水塘周边的开阔地带，挤夹着排排的砖瓦房，在村民搬到洋楼居住后，年久失修的建筑渐渐崩塌，碎砾残垣和疯长的芒草，犹如一帧破败的画面贴在了村庄的门面上。从2018年起，脱贫攻坚工作开始结合国家乡村振兴战略，推进更高标准的建设。乡村振兴工作的首要环节是整治村庄人居环境。双坑村在“三清三拆”行动中遇到最大的“碉堡”，便是鹅塘小组。张汉东“清拆老旧砖瓦房，建设文体广场”的决定，遭到了众多村民的反对。闭门不见，算是他们委婉的表示。有些村民，甚至在深夜醉酒过后，直接拎着酒瓶到了张汉东的家，一边叫骂一边砸东西，上演全武行。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干，偏偏要去做村官，本来家人对张汉东的选择就有看法，村民的上门打骂加重了家人的不解，妻子把话说得直截了当：“不求你用那点工资来养家，你却还让我们跟着你一起受罪！”村民气愤的焦点，是“贡献老屋做公共场所可以，但要一视同仁”。张汉东心明如镜，这个“不患寡而患不匀”的问题结症，其实是个伪命题。村庄发展的全局利益，必然会牺牲部分人的小我利益。除了最大程度给予“损害”补偿和争取思想共识外，别无他法。在三番五次吃闭门羹后，张汉东采取的办法，是事先不打招呼，携同与屋主关系要好的亲友直接上门。无人理睬，就坐冷板凳，厚脸皮磨蹭。彼此的沟通就这么在数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时间铺垫中，由表及里地行进。历经一年多的艰苦努力，鹅塘小组的老砖房终于完成了清拆。在清拆地上建设的文体广场整洁而宽阔，映衬着古色古香的张氏祖祠，带来焕然一新的观感。曾经抱反对态度的村民有了触动，他们向张汉东说出了动情的话：“以后村庄搞建设，一定大力支持！”需要吞咽委屈，包容异见，理头坚持，才能换来圆满的结果。历经冰火两重天，张汉东对自己肩负的工作也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一直在都市，没见识过农村工作的“尺度”，张汉东担心新来乍到的谢建龙步子迈得太大会“踩坑”，但彼此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一场自然灾害已不期而至。紫金县义容河穿越双坑村而过，并在村庄的东面汇入东江。2019年6月上旬，河源全境的连续暴雨导致整个山区大地一片泽国。东江上游的枫树坝水库开闸泄洪，江水倒灌义容河，双坑村低洼处的100多位村民面临洪水威胁，而无花果种植园则被洪水淹没。惊心动魂的抗洪过后，在满目疮痍的村庄进行的灾后复产，也包括了对无花果园的补救止损。200亩的无花果园，在耕地集约租金和劳动就业方面带动贫困户增收外，正利用毗邻风景区越王山的优势，建设集生产、研学、旅游于一体的田园综合体。在谢建龙的眼中，这是一支优异的“潜力股”。正值无花果果苗首次挂果，在花胎里孕育的枣核般的果实，被洪水打得七零八落，同样颓败的，还有谢建龙心中的梦想。历经一番思想挣扎后，在一个上午，谢建龙驱车返回深圳并直接按了单位电梯的24楼，楼层通向的是深圳广电集团总裁岳川江的办公室。他向岳川江汇报了双坑村救灾复产的情况。在谢建龙关于无花果园的措词中，岳川江听出了潜台词。在此之前，集团已经初步同意扶贫工作队的产业帮扶计划，谢建龙反复提到的补救措施和产业前景，不过是希望集团坚定信心，让计划照常。岳川江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摆出每一条理由似乎都令人无懈可抓，而谢建龙接下来一段话则彻底打消了他的犹疑，“本来按照程序，我得先向集团扶贫办汇报后，再呈达给您。但是我没时间了，我只有两年的驻村时间，每一件事情都很急，多做一天就会有多一天的改变。当然，作为驻村第一书记，其实我也有责任当面向党组书记汇报，请求指导。”

岳川江的首肯，集团的大力支持，成了扶贫工作队追逐产业梦想的坚强后盾。当年年底，扶贫工作队以两个100万的金额入股双坑村无花果园和“双坑土鸡”产业。另外以一个70万、一个50万的金额投资河源市新兴的茶产业和肉鸽养殖产业。4个产业的分红收益从2021年1月算起，仅此一项，就使双坑村村集体收入每年增加32.5万元，而在收益期满50年后，本金也将一次性返还给村庄。

工作队打法之凌厉、速度之快，超出了张汉东和其他村干部的预期。在认可谢建龙的工作方式之时，他们发现，想象中的“群情激昂”并没有出现。再往后，伴随乡村振兴工作推进的脚步，在河源市、区两级的大力投入下，改善村庄基础设施成了题中之义，已轮不着村干部在资金问题上发愁了。

2019年秋收即将结束时，张桂强最偏远的一块稻田仍然没有收割，金黄的谷穗颗粒饱满，风吹过，如海浪在沃野田畴上翻飞。稻谷开镰前，张桂强特地去了一趟双坑村委会。之前扶贫工作队上门造到访时，谢建龙曾向张桂强允诺有事都可以找他帮忙。在村委，张桂强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忙碌的谢建龙，他远远地向他喊了声：“书记，我家收稻谷了，记得来帮忙！”

张桂强把话喊完，没等谢建龙答话，就骑上摩托车遛了。令他没想到的是，谢建龙还真的跟了上来。骑摩托车通过一段田间土垅，再走路穿越一段山路，七拐八弯之后，谢建龙和党建指导员邱晓终于来到张桂强的稻田地。萧瑟秋日，阳光仍旧猛烈，谢建龙挥舞着镰刀，顺着少年时期干农活的记忆收割着眼前的金黄。收割机难以进入地势不平的稻田，割下来的稻谷，需要人工脱粒。从日出到日落，在汗流浃背中，谢建龙和邱晓两个人用肩膀背出了两百斤的稻谷，收割完稻谷的同时，也收割了张桂强信任的目光。

张桂强给谢建龙留的作业题不仅仅是这一道，他还曾在一个雨夜向谢建龙反映家里的天台漏水，谢建龙连夜在网上淘买补漏工具，第二天就熟门熟路地将他家的天台填好了。一番接触之后，张桂强的心终于笃定下来，他相信“村干部帮我干活，而不是我帮村干部干活，有这样的好作风，农民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二、“双坑土鸡”的凤羽路

十多年前，双坑村村民练荣发靠养鸡、卖饲料起步，成为今天古竹镇人尽皆知的“饲料王”。凭借多年的养殖、经营经验，2015年，练荣发成立了一个叫阿凡提的农民种养合作社（下称合作社）。阿凡提是童话中的聪明人物，练荣发希望合作社也能凭借众人的智慧闯出一片天地来。而现实是，合作社成立后一直处于涣散的状态，没有统一规范“双坑土鸡”的养殖，村民仍旧各自为政，而顶着合作社带头人帽子的练荣发，则依旧在古竹大街上卖着自己的饲料。

双坑村有一百多年的养鸡传统。丘陵山地高低起伏、果木扶疏，村民就将鸡散养在林下，大自然的开阔和奔跑的自由，造就了“双坑土鸡”皮薄肉紧、口感鲜美的特点。“双坑土鸡”的原种为广东四大名鸡之一的胡须鸡，这种鸡的颌下有发达的羽翎并形似胡须，通体色泽金黄，是表里俱佳的珍贵家禽。养鸡，是双坑村村民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传统的养殖方法、抗风险能力低的个体，限制了“双坑土鸡”产业的发展，规模一直在有限的数量内徘徊，声名之路走得温温吞吞、听天由命。

帮扶单位驻村帮扶后，很快发现了“双坑土鸡”隐藏的金矿。不仅把“双坑土鸡”作为双坑村的主打产业，还对“双坑土鸡”的种苗进行优化，选用广东省农科院的孵育品种，并在每年分两个批次赠送给贫困户，支持他们扩大规模养殖，增加收入。就在“双坑土鸡”产业刚刚起步的时候，2017年6月，一群养殖户却浩浩荡荡来到村委。2017年是鸡市行情最为低迷的一年，双坑村上百户村民养殖的近5万只成鸡积压成山，卖不出去。村民递上了一封求助信，请求扶贫干部帮忙售卖鸡只，现场一片喧哗。

当时，驻双坑村的扶贫工作队队长是来自深圳广电集团的曹伟强，而第一书记则是来自广东通讯终端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赖光宇，他们和村支书张汉东接过求助信，一时间，却想不出该怎么来处理这个烫手的山竽。

打开市场没有捷径。双坑村委和扶贫工作队不得不沿袭养殖户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多管齐下找销路。在上下奔忙之时，曹伟强也把“双坑土鸡”卖到了集团党建活动的微信群，就在几天前，集团30多个同事刚刚在双坑村的扶贫一线度过了意义深刻的一天。曹伟强并不知道，在他将求助信息按下“发送”的那刻，等待他的竟是一场轩然大波。

本身都是媒体人，经同事朋友圈的枝牵叶蔓，曹伟强卖鸡的信息最终被转到了中央电视台一位媒体人的手上。历史悠久的“双坑土鸡”滞销，还够不上夺眼球的新闻价值，重点是它是寄托着老乡脱贫奔康的扶贫鸡！央视媒体人以敏锐的触角，决定做新闻拉“双坑土鸡”一把。2017年7月4日晚上8点30分，中央电视台二套《经济信息联播》播出了《广东河源：10万只土鸡滞 村民寻求销路》的新闻，屏幕上还附了联系电话。

新闻刚播完，张汉东的手机便开始了一整晚的鸣叫，全国各地的南腔北调，问询重点集中在“双坑土鸡”怎么卖的问题上。最远的电话来自太平洋彼岸的张汉东表哥，他在华文卫视上看到了新闻，在电话里，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老弟，你把双坑土鸡都卖到美国来了，但是路途太远，我买不了。”

央视新闻播出之后，其他各大媒体紧随其后，一番新闻“轰炸”之后，“双坑土鸡”从闾巷草野走到了全国人民的面前。“双坑土鸡”一夜成名，带给张汉东、曹伟强、赖光宇的却不是惊喜。毕竟因滞销而起，有个别领导认为这是“丑名”。“‘贫困鸡’销售不出去，还有脸上央视”的责问，使三人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村委楼门前，每天都挤满从全国各地过来的陌生人，他们身份不一，却有着极其精明的手眼，在亲自考察了生长环境之后，便开始一车车地往外运送“双坑土鸡”。在新闻上露脸的贫困户张健平，最先卖掉了家中的数百只鸡。7月19日，双坑村滞销的10万只鸡被抢购一空，此时，距离“新闻事件”发生正好半个月。

张汉东等人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半个月的忙碌。其间，河源市负责扶贫工作的领导特地来到双坑村调研，了解“双坑土鸡”的情况，对“新闻事件”的提及，未带任何责备的意味。

滞销鸡变成畅销鸡，当月，准备“金盆洗手”的村民又开始大胆地购进鸡苗。一道风高浪急的关口闯过去了，在起与落的竞择中，天平指向了起的那一头，“双坑土鸡”新的起点开始了。唯有化零为整，组合成拳头打出去，“双坑土鸡”才能在变幻莫测的市场中稳住脚跟，保持长久的生命力。在合作社成立之时，练荣发就注册了“双坑土鸡”的商标。现在，这个商标的含金量，需要全村力量去维系。双坑村委和扶贫工作队采取的一个重要措施，是制定出“双坑土鸡”五年发展规划，明细了“双坑土鸡”在组织管理、质量把控、销售网络等环节上的目标要求。在双坑村委和扶贫工作队的支持下，合作社和新成立的双坑村养鸡协会，承担起了联合村民闯出一条“血路”来的光荣使命。

合作社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对“双坑土鸡”进行整体质量把控。当时，全村上百户养殖户基本处于散兵游勇的状态，购进的种苗不一，喂养的方式也五花八门。吸纳养殖户进合作社，实现养殖技术的统一化、标准化，是解决问题的重中之重。任凭练荣发说破嘴，首期加入合作社的养殖户屈指可数，而其中贫困户的数量更是只有区区3户。

母鸡180天喂养期，阉鸡240天喂养期，一年出栏两批。在这个约定俗成的“双坑土鸡”喂养周期里，合作社与散户之间，有了第一回合的较量。打疫苗、保温、食料配比……合作社精细严苛的喂养动作，被散户视为多此一举，他们觉得养鸡方法代代相传，古今一样，根本不待见合作社的“科学”。

对鸡群进行防疫，可以预防病菌的传染和禽类瘟疫的流行；而保温孵育，则可以为鸡苗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避免因风寒导致呼吸道、肠道等疾病。在合作社的管理下，按照科学养殖方法喂养的“双坑土鸡”，在破壳40天后，呈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不仅死亡率低、成色好，而且重量普遍比散户养殖的要高。摆在眼前的事实，扭转了散户“鸡仔哪有全活”的传统观念。而合作社负责兜底销售，使合作农户没有后顾之忧的做法，也让不少散户动了心。走在前面，让事实说话，一年之后，不用练荣发再费嘴皮功夫，加入合作社的养殖户就突破了40户。

2017年底，是合作社首批标准化养殖的5000只“双坑土鸡”的出栏时间，加上贫困户养殖的数量，总数超过了6000只。这个数字并不大，但要在农历春节前的有限时间里销售出去，仍是一道关卡。经历“新闻事件”后，张汉东和曹伟强选择了回避媒体“锋芒”的笨办法：带领合作社的人员亲自跑市场，用“先试后买，不好包退”的办法，去周边的县、镇集贸市场直接与鸡贩对接。凭着过硬的品质，“双坑土鸡”在市场上的反响算是顺水顺风。在攻城拔寨的关键时刻，媒体采访团再次开赴双坑村，为“双坑土鸡”售卖助力。这一次，倒不是曹伟强搭的线，而是上级部门主动出击，组织实施的了。

2018年秋天，河源市扶贫产品成果展在市区客家文化公园举行，“双坑土鸡”首次正式亮相展台。合作社工作人员凌晨三四点就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宰杀鸡只、包装封袋、制作盐焗鸡等试吃产品。展期四天，张汉东和曹伟强愣是守了四天的摊，而练荣发则带着合作社的成员分批次上阵“吆喝”，直接请顾客品尝，让他们用味蕾打分。第二天，“双坑土鸡”的销售量暴涨，整个展期下来，销量冲到了展场冠军的位置。后来，只要有“双坑土鸡”参展的场馆，“双坑土鸡”总会成为全场的“明星”，究其秘诀，仍是纯正的食材品质。也就在2018年，“双坑土鸡”的养殖规模大幅上升，每批次户均养殖数量5000只，户均收入20万元。

父亲长达数年的患病治疗，使贫困户张新君的家庭陷入困境。2007年建设的洋楼，直到12年后，仍旧顶着褐红的红砖外壳。父亲去世后，一直守在病榻没有工作的张新君，在合作社的组织培养下，承担起了给“双坑土鸡”打疫苗的工作。

在解决了统一管理、扩大了规模之后，合作社面临的不是风光无限，而是更大的困难与挑战。上了规模的“双坑土鸡”，在各个流程环节需要更加专业的分工。此时的合作社，已不仅仅是初级形态的联盟，而是公司化运营的高层次架构。在双坑村委和扶贫工作队的指导帮助下，合作社在贫困户和其他村民中遴选了一批有潜力的人员，并根据分工需要，成立了一支支的专业队，包括阉鸡队、抓鸡队、铲粪队、疫苗队……张新君，正是疫苗队的元老。伴随“双坑土鸡”养殖数量越来越多，张新君所在的疫苗队也由当初的两个人发展到了8个人，张新君在外打工的妻子吴素芬也加入到了队伍当中。虽然通过了严格的培训，但真正要握针筒，吴素芬仍旧感觉到了紧张。针尖注入鸡仔的翅窝处极易走偏，一旦刺入胸腔肺叶就会给鸡仔带来致命的伤害，给成鸡打疫苗也同样令人难以拿捏。一只手捉拿五六斤重的成鸡，另一只手按住针筒飞速注针，短短的数秒时间，需要胆大心细，而一个晚上三四千个短暂秒数的叠加，考验的则是体力和耐力。双坑村养鸡协会会长张海华，特地将吴素芬的首次出师地点放在了自家的鸡场上，并告诉她：“怎样试都行。”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吴素芬终于成了疫苗队的一名熟手。渐渐有了名气后，除了负责本村“双坑土鸡”的防疫任务外，吴素芬和疫苗队队员行走版图扩大到了古竹全镇以及周边的镇村。防疫费按每只鸡3分钱计算，一个月下来，每个队员平均能挣到5000元左右。疫苗队的工资，再加上白天务农、打工的收入，开启了张新君夫妇美好的新生活。2020年，两人将家里的房屋进行了装修，为了孩子更好地成长，他们还将孩子送进了兴趣培训班。“过去，连孩子的衣服都是捡娘家那边的，请‘私教 ’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实现了。”提起眼下的日子，吴素芬的眼里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张桂强家庭生活的变化，也源自搭上“双坑土鸡”产业快车的那刻。从只敢养三只母鸡到后来养300只鸡，他觉得自己走过的道路犹如冲关，每过一个关口，便增加一份往前超越的信心。“国家扶贫政策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们这些落后的人冲上去，和全国人民一起同步了，大家的生活都是光明的！”越来越昂扬的生活，也将张桂强喜欢写文章的爱好激发出来，只要有记者来采访，他总会现场赋诗一首，表达对扶贫工作队以及党和政府的感恩之情。

三、抗疫先锋

2019年农历腊月二十八，历经大半年的紧张忙碌，扶贫工作队终于在越来越浓的春节氛围中，有了一个难得歇息的假期。谢建龙在广州工作的父母，退休后回到了河源市紫金县乌石镇的老家。在深圳的爱人也带着孩子赶回了乌石，准备和家人过一个团圆的春节。乌石镇距离古竹镇不远，想着回家的路程近在咫尺，放假后，谢建龙仍“耗”在村里，分担人手紧张的村委工作。没想到这一“耗”，就是整整三个月。

武汉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在岁末年初呈现出全国蔓延的趋势。从春节开始，在市、区、镇三级部署之下，双坑村掀起了抗击疫情的阻击战。疫情气势汹汹，但人们对于全新的新冠肺炎病毒认知度却极低，在不明朗的疫情态势之下，进行防疫知识宣传，稳定群众恐慌的情绪成了重中之重。“勤洗手，戴口罩”，这个预防新冠肺炎的卫生习惯，很快成了全国人民统一的规定动作，一时之间，普通的医用口罩“洛阳纸贵”，一罩难求。

大年初三，双坑村开始实行封闭式管理。由于跨越义容河的鸭仔渡桥在之前的洪灾中损毁，河对岸三个村庄上万人的出行都绕行双坑村，使“封村”压力巨大。6个村干部，加上谢建龙和党建指导员邱晓组成的值守队伍，分别轮流扼守村庄两头。伴随上门排查等网格化工作的开展，整个队伍很快陷入吃不消的境地。谢建龙和张汉东包下了晚上值守的时间，但是到了白天，两人仍旧要进行上门核查、开会指挥、汇总上报等工作，几个昼夜下来，明显体力不支。组织志愿队伍一起“战疫”！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谢建龙振奋不已。当他把想法提出来，同事们的态度却是心照不暄的缄默。疫情正在往更加严重的态势发展。全国各地的医疗队纷纷赶赴武汉支援，广东省在除夕夜派出第一批医疗队援助武汉后，很快又集结了第二批援助医疗队，河源市15名医护人员也报名请战。口罩之上的一双双眼睛，隔着玻璃车窗与前来相送的亲人道别，是那样地沉着，唯有眼里的点点晶莹，流露出壮士出征的慷慨悲壮。一位武汉返乡人员的感染病例，打破了河源感染人数为零的纪录。口罩的供应越来越困难，双坑村不得不动用各种渠道筹集防疫物资。谢建龙把求助电话打给了“娘家”。在电话里，集团机关党委负责人林小戈只是轻声地应了句“嗯”，并末多说话。在林小戈应答后，谢建龙又焦急地强调了一句：“要帮忙多搞一点来！”很快，从深圳调集的近百个口罩抵达了双坑村，解决了村庄的燃眉之急。过后，谢建龙才知道，这些被他发放给贫困户的口罩，是集团在派发到记者手中后又扣回来的，“挤”出这些珍贵的口罩后，他的记者同事只能数天用一个口罩，每次采访回来，用酒精喷洒消毒后又接着用。

在越来越严峻的抗疫形势面前，志愿者凭什么要站出来和村干部一起冒着生命危险杀伐上阵？即使他本人同意，在每天密集接触外来人口的防控一线，又该如何让他的家人放心？但种种理由都敌不过谢建龙的“拧”劲，他力排众议，在当晚就写了两封请战书，通过“腾讯为村”等渠道发布给了49位党员和全体村民。不到一天时间，报名请战的人数达到了47名。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守护双坑，人人皆兵！如请战书所写的那样，村民志愿者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愿与村庄同甘共苦共度时艰的急切心情。

73岁的老党员张观文也来到村委报名参加志愿队，谢建龙接受了张观文的请战，却并未给他安排具体的工作，“您老来报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书记，我不仅要求参加值班工作，而且要求值夜班！”没等谢建龙答话，张观文又说道：“1979年打越南自卫还击战时，我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过来了，现在值个夜班算什么？你们这些从深圳从河源过来的干部，为了我们，过年连家都不回。作为村里的一名退伍军人和共产党员，怎么可以做逃兵？”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印在谢建龙的心里，化作暖流，抚平了数天来的疲惫与艰辛。

一面党员就是一面旗帜，一个基层党组织就是一座战斗堡垒。肩负“第一书记”的职责，在刚到双坑村时，谢建龙就寻思着如何以党建来引领脱贫攻坚工作。除了啃下《如何当好第一书记》等厚厚的书籍外，他和队员王天鹏还去特地去拜访上级组织部门和村里的老支书、老党员，一番走访交流下来，得出的是统一的论调：基层党建工作没有套路，须因地制宜。

工作队只有摸着石头过河。谢建龙带来的本该用以拍摄纪录片的摄像机就在这时派上了用场。第一次开党员大会，他发现，除了人数参差不齐外，部分党员把会议内容也当作耳边风，不是跷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就是玩手机。在党建指导员邱晓的配合下，谢建龙整顿会风的手段，是给每位党员买会议记录本，“每个党员都必须做会议记录，不会做的话，至少要把大小标题记下来！”此外，把摄像机挂在会议室的正前方，黢黑的镜头如无处不在的眼睛，监督着会场上的一言一行。整顿纪律只是开始，扭转落后的思想觉悟、积极培养党员队伍后备力量……在一系列治本之举中，工作队打出的拳头是党员干部以身作则。

从某部队复员进入河源江东新区事务局工作的第二个月，邱晓被派驻双坑村扶贫。2020年1月7日，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匆匆从村庄赶回家参加完婚礼的第二天，他又回到了村庄。二十多天后，抗击新冠肺炎的防控大战打响，直到“战疫”胜利的四月底，邱晓才真正意义上和新婚妻子团聚。在工作间隙顺便结了场婚的邱晓，回忆起往事，仍对妻子满怀愧疚。驻村后，白天奔忙各种现场，晚上整理档案材料，夜以继日的加班几乎成了惯常。在无数个夜晚，从双坑村委大楼窗户透出的萤白光亮，也悄声无息地种在了村民的心里。抗疫志愿者的应召，心里映照的正是村委楼那盏不灭的灯光。

防控工作如一张大网，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受疫情影响，商场歇业，镇政府饭堂关闭。在紧张的防控一线，值守点提供的三盒方便面，就成了谢建龙和邱晓的一日三餐。虽然挑着不同的口味吃，但吃到最后，两人都有了想吐的感觉。大年初十左右，骤降的气温夹杂着风雨袭卷而来，料峭严寒推翻了初春的温暖。为了拿御寒衣物，邱晓请了唯一的半天春节假期。驱车一小时后，他抵达了位于河源市郊的家。透过屋内的灯光，他看了在客厅等待的母亲和妻子。在门口磨蹭抽完一支烟，他踏进了家门，下意识地与母亲和妻子隔开数米的距离。沙发上，静静地躺着已打好包的衣物，邱晓拎起衣物转身就走，母亲和妻子不舍与担忧的眼神，如刀一样剜了过来。妻子已有了身孕，远离，是他唯一能给予的关心。一直奔忙在防控一线，他不知道自己感染疫情的风险有多大，只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

在降温的那段时日，谢建龙也回了一趟乌石镇的老家。回去的路上，穿着单衣短袖的他，想到最多的不是保暖衣服，而是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白米饭、清香可口的家常菜，还有家乡著名的翻滚着乳白汤汁的八刀汤……经过众多关卡的严格核查，晚上8点，谢建龙驾驶的车子终于冲破夜色来到了村口。上一道长长的斜坡，就是熟悉的家。秀色可餐的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在村庄严格的防控规定前戛然而止。谢建龙回家的脚步止在了村口，两个早已准备的纸箱就放在斜坡上，母亲和妻子带着口罩守候在一旁，他听不清她们嘴里说了什么，却读懂她们目光里的意味。谢建龙拎起两个箱子上车，头也不回地将一脚油门踩到了底。两边的山影瘦薄，重重复重重地划过车窗。寒气逼人、饥肠辘辘，谢建龙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冷饿，而是深入骨髓的酸楚。他边开车边流泪，眼前黑漆漆的路一如他全身心扑进去的战疫行动，每一幕过往画面的叠加，都风萧水寒，他不知道还要多少人经历多少这样的壮士孤胆，才能拨开深渊看见光亮。回到双坑村，谢建龙在值守点看到了奋战如常的同事和志愿者。风雨嘶鸣的寒夜，冰冷就从帐蓬敞门里灌进来。他们迎着冰冷，一丝不苟地站岗守护，构筑起一座防控安全大门。

回到宿舍，妻子的电话追了过来。电话里，妻子的话仍旧不多。她和父亲都曾极力反对他驻村。丈夫离开数年，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意味着什么。而父亲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吃不消，他曾在一次车祸中留下摔断三根肋骨的后遗症，并进行过胃部手术。在他“先斩后奏”之后，家人也唯有跟随他的意愿，和他站在了同一个战壕。妻子把电话挂了后，发来一段视频。儿子在画他留在村庄抗疫的经历，画面上，有密集的人与房屋，儿子眼里的父亲，是一个打怪兽的伟大形象。过年没回家，儿子一直不愿意接他的电话。懂事的孩子，却默默地选择了另一种表达方式，用手中的笔去想念。这样，他就可以因为听不见父亲的声音，而做个不哭的坚强的孩子。

两个箱子，一箱是衣服，另一箱是家人精心准备的食物。吃方便面近半个月后，在宿舍，谢建龙和邱晓终于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青菜卷、红焖肉、盐焗鸡，平常唾手可得的寻常食物如同珍馐，两人风卷残云吃下了平常饭量的一倍。

自大年初九之后，帮扶河源各个贫困村的扶贫干部陆续返岗，帮助抗疫。春节就坚守在村庄的谢建龙和邱晓，成了河源市返岗动作最快的扶贫干部。两人的抗疫事迹被媒体报道出来之后，有一个画面总令人潸然泪下。记者拿着一幅画给谢建龙指认，那个打怪兽的父亲形象，顿时让一个坚强的男人不能自已，无语凝噎。

历经三个多月的奋战之后，全国上下一心的抗疫战斗取得了胜利。人们重新看到了春暖花开、岁月静好。

四、直播“狂人”

受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红红火火的“双坑土鸡”产业，又一次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销售渠道滞堵，需求量邃然下降……急需补救措施，填平疫情给整个行业带来的挫伤。

疫情过后，扶贫工作队首先想到的是直播带货，借助深圳广电集团自身的融媒优势，维持“双坑土鸡”的品牌热度。即使在疫情期间的低迷期，“双坑土鸡”的销售仍稳定在一定的数量。合作社采取连环中转的运输方式，如同击鼓传花，最终将鸡传递到客户手上。合作社运输队，也正是在那个最艰难的时期成立的。疫情过后，运输队鸟抢换炮，由三轮车升级为大货车，而运输的版图则扩大到河源市周边和珠江三角洲。“双坑土鸡”在疫情期间显现出来的品牌效应，让工作队相信，只要有坚实的市场认可度，销售便能胜券在握。

国家精准扶贫战役打响后，2019年末，深圳广电集团下属的深圳卫视推出了扶贫系列纪录片节目《温暖在身边·深爱圳帮扶》。除了讲述深圳对口帮扶的9省54县的扶贫故事，节目还与电商带货相结合，将扶贫产品上线卫视官方淘宝商城、微商城、抖音橱窗、壹深圳app等平台，通过“电视+电商”的销售链，助力贫困地区脱贫攻坚。

良好的山地环境、自然环保的食材，通过直播镜头，广大消费者会惊艳于“双坑土鸡”的天生丽质。但好产品也得要有好的“吆喝”方式，谢建龙再次把主意打到了集团总裁岳川江的身上。自挂钩帮扶双坑村以来，岳川江每年都会到双坑村走访调研，高屋建瓴指导帮扶计划，对贫困户脱贫、村庄发展建设情况了如指掌。练荣发清楚地记得，岳川江第一次到合作社时，合作社还没有办公地点，连一张凳子都拿不出来；第二次来，合作社在镇上开了一家门店，有了对外展示的窗口；岳川江第三次到合作社调研时，合作社已形成从源头到产品加工一条龙的专业化运营。正是在岳川江的关心支持下，“双坑土鸡”走过了一路凯歌式的发展成长。“贫困户向他提困难，他就用笔记下来。村里的广场、厕所、办公设备都是他一手解决的。”对岳川江的扶贫足迹，练荣发如数家珍。

对比起网红主播，岳川江有着对脱贫攻坚更高的认识和更全面的观感，也切合了眼下流行的领导干部为扶贫产品打CALL的趋势。谢建龙把自己的想法首先透露给集团的中层领导，也包括了集团机关党委负责人林小戈。从谢建龙进入集团工作起，林小戈一路看着谢建龙成长，艺术生天马行空的个性，成就了他在纪录片领域的非凡创造。在谢建龙被派驻入村扶贫的那刻，林小戈的心里却直打鼓，担心他把艺术气质带到扶贫现场，在纸上指点江山，一地鸡毛。谢建龙的确把艺术型人物的激情带到了双坑村，不过却抛却了松涛煮酒的诗意，双脚踩泥，以勇往直前的实干和勤恳，开创出村庄更好的气象。请总裁卖鸡，仍被林小戈认为是谢建龙的天马行空，不过，这一次，他却支持了他的天马行空。他没把“总裁很忙，到乡下帮你卖鸡不现实”的话说出口，而是将了他一军：“电梯24楼按键就在那里，你再去按一次吧。”

2020年5月12日，一路闻着花香，踩着田野上的春天的尾巴，参加集团党建活动的30多位同事走进了双坑村。直播现场设在合作社，“壹深圳”直播团队比党建活动队伍提前一天到达，做好了机位摆设、直播间布置等准备工作。下午三点，直播正式开始，岳川江、深圳卫视主持人强子、练荣发等人组成的多角色阵容，拉开了“双坑土鸡”网红之路的启幕。对练荣发来说，“双坑土鸡”如同自己亲手抚育的孩子，美丽的孩子也恨嫁的遭遇，使他把话说得既骄傲又忧愁。岳川江介绍了数年的帮扶行动和亲历的村庄变化，提起带动贫困户脱贫的“双坑土鸡”，他细数了生长环境、养殖养式等点点滴滴，并现场试吃了鸡肉产品。一碗农家鸡汤的香气，恰似数年的努力奋斗开花结果，令围观直播的网友感受到了一种真挚的情怀。一小时的网络直播，当场就卖掉了4000只“双坑土鸡”。而在线下，除了涌来的订单，还有众多的留言。“终于找到一个卖真正土鸡的平台”，是令“壹深圳”直播团队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总裁带头直播卖鸡，在深圳广电集团内部刮起了一股直播旋风。尔后，深圳卫视、广播中心等由集团各分支机构组成的直播队伍纷纷开赴双坑村，并将带货的内容扩大到了无花果等产品上。

2020年6月22日，深圳卫视《温暖在身边·深爱圳帮扶》的特别节目“圳帮扶.益起来”助农直播周开播，谢建龙、张汉东作为节目嘉宾，参加了开播仪式和首场直播，这也是“双坑土鸡”首次由本土走向外地的直播推广。意想不到的是，在直播间，张汉东患有多年的神经官能症突然发作，血管痉挛带来的窒息感一阵阵地袭来。为了完成直播，张汉东忍着痛苦神色如常地配合主持人的问答，直到直播结束，才上了医院。神经官能症，算是高强度的工作与紧张压力带给身体的副作用。除了暗中吃药控制，张汉中一直向家人隐瞒病情的严重性。每当妻子问起，他总是轻描淡写，却在每天起床时，默默地为自己打气：“撑到能撑的那一天，现在还不是乘凉的时候，还要继续奋斗。”

深圳卫视“圳帮扶.益起来”直播周期间，官方淘宝店访客数增长了342% ，抖音直播观众总数近24万，平均单场4万。借助各类直播平台，“双坑土鸡”的名气再一次飞跃，受疫情影响滞销的鸡只很快被市场消化。也正是在2020年，“双坑土鸡”的出栏量超过100万只，产值1.2亿元，占据了河源胡须鸡市场的半壁江山，“双坑土鸡”的定价，甚至成为本地市场价格走势的参考标准。

“双坑土鸡”产业的壮大，不仅带旺了双坑村，也打造了一批农村人才队伍，许多贫困户由此华丽转身，投入到提高驾驭市场经济能力的奋斗大潮中，这些追梦人，赋予了双坑村走向振兴的软实力。

练荣发把“双坑土鸡”的成功，归结于国家提供的好政策、好平台和好机遇。“如果没有党和政府的帮扶力度，那是不可想象的。”

五、教育扶智

2020年秋天，双坑小学校长刘基旋轮岗到了另外的学校任教。告别熟悉的村小学教坛，刘基旋的不舍，全都化作了一封写给扶贫工作队的感谢信。

10年前，受师资力量薄弱等种种条件限制，曾经拥有上百生源的双坑小学只剩下20多个孩子，村民纷纷把孩子送到古竹镇或是河源城区上学。田野上的蛙鼓蝉鸣，划过传道授业的空旷校园，如秋风寂寥。

脱贫攻坚工作的开展，改变了双坑村小学的状况。2018年，双坑村成立了教育基金会，外出乡贤和脱贫致富的村民捐出了120万的奖教金额，为双坑小学重拾往昔生机注入了动力。而深圳广电集团的支教行动，则是双坑小学追求更高远的开始。“扶贫队伍只是临时工，双坑村的未来靠的还是下一代。”正是抱着这个理念，岳川江亲自谋划教育帮扶工作，将其中每月一次的支教活动当作常态化动作固定下来。集团党员干部的后备力量——团干，从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帮风华正茂的年轻媒体人，利用绘画、舞蹈、声乐等专业学识优势，将花团锦簇的艺术熏陶带给了双坑村的孩子。两天一夜的课程，支教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一起玩乐，晚上，就在教室里搭简易的地铺过夜。数年如一日的支教活动如春风化雨，滋润了双坑小学孩子的心灵。在感谢信中，刘基旋说道：“晓晓（化名）来自村里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家庭，是一个无法正常学习的智障儿童。但每一次支教老师的到来，她都会高兴地去拉老师的手。她的内心世界已消除了自卑，并且找到了温暖，那是来自支教老师的真情融化，那也许是她童年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的欢乐！”刘基旋还提到了另外一些孩子，因为受到支教老帅的鼓励，学习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刻苦认真。“支教活动，带来了对山区孩子强烈的关注和无限的爱心，并使人们了解了党和政府扶贫扶智的决心，也是对乡村教师工作的最大鞭策和促进。”

频繁的两地互动，也在支教老师和孩子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2020年8月，一桶满满的花生油寄到了深圳广电大楼，包裹没有具体的收件人，上面写着“深圳广电的叔叔阿姨收”。后来经过辗转打听，大家才知道，寄件的是双坑村一位贫困户的孩子，她收到了从深圳寄来的小提琴，便想到拿农家土榨花生油来感谢那位不知名的支教老师。

数年来，在帮扶单位和当地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双坑小学完成了从空壳学校到现代化农村小学的转变。配备了电脑室、图书室，建设了免费共享深圳远程教学资源的多媒体网络设施。梧高凤至，学校开始多了年轻优秀老师的身影，而在外面读书的孩子也纷纷回流，目前，双坑小学约有80位生源，又重新恢复了完全小学的规模。

工作的间隙，谢建龙和队员王天鹏总会到双坑小学走走看看，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如一道美丽的音符，翻越山岭飞向江河的远处。“2021年，是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之年。”中华民族实现全面小康走向现代化新征程的冲锋号角声犹在耳，虽然摄像机被尘封到了角落，但谢建龙已无怨无悔，因为，他把人生创作的最美纪录片，都刻在了双坑村的大地上。

二等奖（2名）

醒狮村醒了

作者：颜锡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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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连平县元善镇醒狮村2016年初被省定为贫困村。至2019年底，全村520户中的53个贫困户，总人口2530人中的175人全部达到脱贫标准，实现了全村脱贫，不漏一户一人的目标。

短短四年，是谁唤醒了沉睡的狮子？是什么力量使“醒狮”抖擞精神，迈开雄壮的步伐，快步搭上了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快车，奔向中华民族日益富强昌盛的美好明天？

为解其谜，我骑上摩托车，深入醒狮村的村委、农户、田间地头，踏上了为期七天的探访之路。

醒狮村位于连平县城东北部，距县城7公里，面积约8平方公里，耕地面积1800多亩，山林面积18000多亩，山林覆盖率高达90%以上。醒狮村是连平县东北边最边远的山村，东、西、北三面都被耸立的群山包围，只有南面一条乡间公路通往县城。翻过山村背后的“黄牛石山脉”，就是江西省龙南县。醒狮村设党支部，现有党员46人。全村总户数520户，总人口2530人。下设：老围、老虎头、沙背、拱桥头、林屋、新围、矮墩等15个自然村二十三个经济合作社。

南连桥架致富路

沿着平坦、宽敞、笔直的乡间公路一路行驶，临近醒狮村，一条崭新的水泥桥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横卧在麻陂河两岸。桥下流动着清澈的河水，看得见水中游动着小鱼虾，鹅、鸭在水面戏水，两岸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河边是一座靓丽的“麻陂南连桥功德廊”，桥廊中坐着几位村民，等候着往来乡村的公共汽车。桥上车欢人笑，好一幅乡村美景。

何谓“南连桥”？走近细看“功德碑”文，才知道该桥是深圳市南山区南头街道办事处与连平结缘而建，故取名“麻陂南连桥”。该地处麻陂要冲，老桥破旧，岌岌可危，通行受阻。深圳南头街道办事处驻醒狮村工作队倡议重建麻陂桥。驻村第一书记严晓军深入麻陂三村做好村干部、村民们的思想工作，排除征地、补偿等万难，跑遍镇、县、市、省各有关单位。随后，由南头街道办事处带头出资60万元启动造桥资金。驻醒狮村工作队积极奔走四方，筹措中央、省配套资金106万元，连平移民工作局、河源市交通局、财政局，连平县财政局等单位出资77万元，并发动村民、乡贤等社会力量，出钱出力，共筹得建桥款280多万元。“南连桥”于2017年夏动工，2018年竣工通车。“南连桥”改变了麻陂片三村的交通现状，为一万多村民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为脱贫致富夯实了坚实的基础。功德碑文盛赞：“桥栏坚固保安全，桥面拓宽通四乡。路通财通代代富，天堑通途世世昌。莫忘扶贫驻村者，朝乾夕阳德旺彰。更有乐捐诸人士，公益善举众人襄。”

百香果园香飘醒狮山

深圳市南山区街道办信息中心负责人，现兼醒狮村支部第一书记、扶贫工作队队长吴金平，热情地开小车伴我从醒狮村委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水泥路行走约两公里，来到“南头街道（南连农业）帮扶醒狮村生态农业产业基地”。

“基地”是深圳市南山区南头街道办对口帮扶省定贫困村连平县元善镇醒狮村于2016年而建立的。南，是南山的南；连，是连平的连，寓意南山在连平扶贫的精神和情义。秉承产业扶贫思路，南头街道办联合南连农业及社会各界力量，以帮扶省定贫困村醒狮村为目的，联合农户租用100亩农田，投资200多万元打造以百香果为主导的百香果种植基地。基地以产业赋能乡村，建设“一村一品”，以“种善因，得善果”为理念，创建电商扶贫示范村，建设电商平台“醒狮山”，发展百香鸡养殖、蔬菜种植。整合贫困户及村民的大米、花生、红薯、土鸡蛋、走地鸡、木耳、香菇、灵芝、竹笋、桃胶、蜂蜜、山茶油、花生油、糯米酒等十几种农优产品，摆放在“醒狮山牌”展示厅中，琳琅满目。打造精品农土特产，实现农产增收、精准扶贫、企业发展的共赢。

举目远望，“重重叠叠山青青，弯弯曲曲水碧碧”。百亩果园挂果累累，几千只百香鸡在果树下欢欣雀跃，园工们勤劳的身影穿梭在果林之间，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果园风光。

吴金平队长身高1米76，年近五十，但仍然体质强壮，双臂圆滚有力，是一位喜爱长跑、游泳的运动员。他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平易近人，谈笑风生。他风趣地告诉我，“我母亲姓‘连’，我名叫‘金平’，连起来就叫‘连平’。我生来就与连平有缘。能为连平脱贫出一份力，我深感荣幸。”

金平队长款款而谈，继续为我介绍百香果园。从2016年底至今，百香果园共给村民发放农田转让资金十多万元。吸收贫困人员4人为基地临时工人，增加了贫困人员的家庭收入。按时将百香果园每年收益的10%分给农户。实行学业扶贫，中、小学生每人每年补助3000元；高中生每年每人补助学杂费5500元；中专生每年每人补助6500元；大专、本科生每年每人补助12000元，全部得到落实。至2019年底，“南头生态农业基地”定向帮扶的18个贫困户，80名贫困人员全部脱贫。

建档立卡贫困户谢运芳，现年50岁，丈夫早几年因病医治无效，撒手人间，留下两个十几岁的小孩。运芳独身含辛茹苦地一边务农耕作，一边在外打打零工，担负起小孩读中学、大学的重任，其困境可想而知。四年来，是党的扶贫政策给了他小孩每年1.2万元助学金。百香果园除了每年给她送上土地流转金、收益分红、慰问金等外，还经常安排她到百香果基地做临时工，每年能增加收入几千元。去年，她全家一举摘掉了贫困户的帽子，逐步踏上小康之路。每当谈起这些，她眼里总是含着热泪，“是党和百香果园救了我全家，我感恩不尽”。

四年多来，“南连企业”还坚持智力帮扶，每年都给醒狮村考上大学的新生发放助学金，有效减轻了大学新生筹措学费的压力。今年疫情期间，扶贫工作队积极帮建档低保贫困户家中小学五年级11岁的江创忆争取到助学金4000元。这点点滴滴，充分体现了对口扶贫单位对莘莘学子的热情关怀。

桃李盛开脱贫花

林积旦是醒狮村新塘二队贫困户，今年46岁。其妻谢小平，今年也是46岁。2016年被元善镇评定为贫困户。那时，他家有三个小孩，分别为12岁、11岁、10岁，全部都在读小学。全家五口人，其妻在家务农，带小孩，料理家务，全靠积旦一人在县城打零工挣钱维持生活。2015年，全家年总收入23040元，年人均可支配收入4608元，月平每人才384元。三个小孩读书，家庭生活的日常开支，农业生产所需的种子，农药、化肥等方面开支，不胜其数。沉重的经济负担压得积旦全家喘不过气来，度日艰辛。

党吹响了“全国消灭贫困户”的进军号角，给积旦一家送来了春风，送来了雨露。

驻村支部书记兼工作队长吴金平，指导员殷寒，包片干部林志广，村结对帮扶村民党员江钦燕等人，深入积旦家中了解实际情况，干群一起详细制订了“帮扶计划”，建立了“帮扶明白卡”。落实了积旦三个小孩每人每年3000元共9000元的“学生补助标准”。并根据积旦、小平俩夫妻曾经种植过鹰嘴蜜桃，后因资金难以为继而以失败告终的经历，给予5万元帮扶资金，助力积旦购买桃苗、三华李苗，重建果园。转移劳动力，安排小平在县城一间手袋厂打工。三个孩子每年读书的学杂费不愁，妻子打零工的地方有着落了，多年追求种植鹰嘴蜜桃的梦想也就要实现了。积旦夫妻俩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眼里饱含着感动的泪水庄重地在“帮扶计划书”上签上了名字。夫妻俩暗下决心，“撸起袖子加油干”，争取早日摘下“贫困帽”，报答党的恩情，不辜负扶贫工作队和村委的期望。

2017年春，积旦夫妻俩把三个小孩送到外婆家读书、生活，然后起早摸黑，披荆斩棘，劈山开田，挖穴运肥，仅两个多月就在约三十亩的山坡地上种下了充满希望的250棵蜜桃树苗和200多棵三华李树苗。2017年至2019年的三年内，他俩还自己动手在桃园里建起了一厅一房一厨一卫的简易平房，经常吃住在山坡上的桃园中，悉心呵护着心爱的桃李。积旦积极参加了多期县、镇级的鹰嘴蜜桃培训班，认真掌握了蜜桃的种植、栽培、施肥、除虫、剪枝、留枝等技术。为了方便运送有机肥料和农药，积旦去年又新购了一辆8000多元的三轮货运车。三年一晃而过，树苗渐渐长大，需水量大增，昔日靠天下雨而挖的小蓄水池远远满足不了桃李生长的用水。今年，积旦又投资4000多元，自己动手铺设了约1000米引水管，从500多米的深山水涧中引来旱涝保证的清清泉水。

辛勤的汗水必然换来甜蜜之果。今年七月十日，我漫步爬上了积旦夫妻俩精心种植的蜜桃山，只见万枝吐绿，那一个个浅红的桃子在绿叶掩映下，悄悄地挂在嫩绿的枝上，好像一群群害羞的姑娘。蜜桃树下，几十只公鸡、母鸡在欢快地蹦蹦跳跳，引颈歌唱。我轻轻地摘下几棵成熟了的桃子，拧开自来水开关，用冰凉清澈的泉水洗净桃上的绒毛，削去外皮，贪婪地吃了起来。桃子爽脆，有一种蜜糖般的甜味，味道真好。桃子为什么这么好吃？积旦夫妻向我透露了其中的奥秘：这座山与“中国鹰嘴蜜桃之乡”——上坪紧密相连，它的土质与蜜桃之乡一样最适合种鹰嘴蜜桃。积旦妻子小平的娘家就是上坪中村人。小平的父母、兄弟、姐妹、姐夫等都有着近二十年的种桃经验。他们经常来传授经验，手把手地教积旦夫妻如何施肥、除虫、该剪什么枝，该留什么枝等。难怪这里的桃子也和上坪的桃子一样甜美。

积旦夫妻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高兴地告诉我：“今年是桃树第一次挂果，只能收1000多斤。明年是丰收年，估计可收桃李子3万斤左右，每斤按6元计，可增收近20万元。驻村第一书记吴金平等同志不但帮我家建成了蜜桃果园，而且帮我铺设了明年的销售渠道，感激之情，一言难尽。昨天，县广播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赶来，采访录制了我桃园的新闻，并在连平电视台播放多次。我夫妻俩上电视了，真高兴。衷心感谢党的恩情，是党扶贫政策改变了我家的贫困生活。”积旦家庭年总收入从2015年的23040元提高到了2019年的90454元，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从3500元提高到9672元，达到了脱贫标准。我深深地祝福积旦全家。

小燕展翅翔蓝天

“小燕子”是醒狮村一名年仅20出头的年轻妹子。为了保护她走好今后漫长的人生之路，请允许我隐藏她的真实姓名，称她为“小燕子”吧。

小燕子一家是醒狮村53户贫困户中的一户。她父亲因病早逝，身患灰髓炎重症的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含辛茹苦把她哺养成技工学校毕业的年轻姑娘。“天有不测风云”。前两年，她那年仅40多岁的母亲也因病医治无效撒手西去，只剩她孤身一人。年轻的小燕子难于经受人生之路连串的重大打击，不幸患上了半自闭症。她经常一个人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眼，不说一句话，坐在家中，十天半月一步也不出家门。她一日三餐吃的是方便面、饼干、烤馒头等，包装随手扔在屋里的一角，引得老鼠满屋窜，引得蟑螂四处爬，引得苍蝇满天飞，其惨景令人心酸，使人泪流。长年累月这样下去，必然毁掉小燕子的人生，终将成为一个穷苦潦倒的“五保户”。

“济困脱贫，不漏一人。”驻村第一书记、工作队队长吴金平在刚驻村遍访贫困户中了解到小燕子的基本情况后，下决心帮助小燕子走出阴影，走出家门，走向光明的社会。

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无数次走进小燕子的家，耐心地安抚小燕子的心灵，给她送去急需的大米、花生油、肉类、蔬菜等生活用品，并安排一个远房表叔专门关照她，使她知道有许多亲人关心她、爱护她，再也不会孤单。

吴书记还专门请来了一位心理专家，多次与小燕子促膝谈心，细心地进行心理方面的治疗。“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四个月的努力，小燕子终于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些许笑容，愿意走出家门，来到县城一位亲戚家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燕子愿意与人交流了，会对帮助过她的人说感激的话了，会给吴书记发一些语言、动画等，进行微信交流了。

工作队殷寒指导员趁热打铁，又想办法把她安排到河源市一家私立医院做导诊员工作，每月工资2500元。干了三个月，她因一点小错，觉得对不起关心她的人，又自己联系了一家美容院，换成做美容、美甲的工作。如今，她还经常与殷指导员联系，说不尽对大家的感恩之情，重新焕发出年青姑娘璀璨的光辉。

驻村工作队上下一条心，用爱心点燃了一盏灯，照亮了小燕子在黑暗中徘徊的失色心灵，引导她走向了一条光明大道。工作队“济困脱贫，不漏一人”的感人事迹在连平广为传颂。

夕阳余晖照青山

2017年5月，醒狮村要换届选村主任了。

2014年5月——2017年5月任村主任的是江远辉。这时，他正在广州中山三院住院治疗。这位时年六十三岁的老人正经受着人生从没有过的最大磨难。胃癌，胃被切除四分之三；肝硬化，肝被切除部分；胆管结石，胆管被切除部分；胃癌还须进行四次化疗。手术后的疼痛，化疗后的痛苦，睡不好觉，呕吐，饿了但吃不下食物，走动困难等等，远辉主任在经历着人生煎熬。他的体重从130多斤下降到90多斤，本来健壮的身躯，变成了一位面黄肌瘦，身高1米60的小老头，令人心酸。他的爱人、儿子、女儿等亲朋好友看到这一切，个个都背地里泪流满面。“村里要换届选主任”的消息传到了远辉和他亲人的耳中，亲友们都劝他“不要管那些事了，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安心治病吧。”远辉理解亲人们对他的关心，笑了笑说：“我是病危之人，村里人不会再让我挑重担了，大家放心吧。”

不久，村主任换届选举结果出来了：远辉再次当选村主任。

面对这一选举结果，远辉和他的亲人们都感到十分意外，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村民们没有忘记他任村主任的三年，为村里做了许许多多善事益事大事，相信他一定能渡过险滩，继续带领大家走向美好的明天，信任值千金。担心的是，自己身患重病，还能挑起醒狮村发展的重担吗？这能如大家所愿吗？

为什么醒狮村民还是把信任票投给病危之中的远辉主任呢？让我们来看看远辉在过去短短三年里，团结村委一班人，苦干实干所取得的成绩吧。

2014年至2015年，他四处奔走，八方筹集资金，为醒狮村建成了两纵一横、四通八达的水泥村道约5公里，平坦的道路通向每一个自然经济合作社，主要道路还安装上了耀眼的路灯。

2015年起，他想方设法申请开通了往返县城的公共汽车。现在，村民们在村口花2块钱就能搭上公共汽车去县城探亲、买卖货物，这真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2016年，村委自筹资金20多万元，建起了醒狮小学围墙和端庄的大门，为师生们的学习和安全提供了极大的保障。同年，远辉主任向镇、县、市争取到了省级教育创强项目，新建了两幢教学大楼，建筑面积900多平米，总造价达200多万元。现在，醒狮小学有阔敞的体育场，200米塑胶跑道、篮球场、单杠、沙池等设施齐备。校园里有三栋教学楼，教室、教师办公室、教师会议室、教师宿舍、电脑室、实验室、图书阅览室、舞蹈室、红领巾活动室、闭路监控室等等，应有尽有，是一座环境舒适、设备完备、安全有保障的现代化小学。

2016年上半年，远辉主任又和村委们一起，多方筹集资金60万元，加建了村委大楼第三层，设立村民代表会议室，并对整座村委大楼进行了全面装修，为村民们办事、开会、议事，提供了舒适的环境。采取租地的形式，建成了占地3000多平方的文化广场。广场中间有舞台，左边建有图书阅览室、棋牌、乐器活动室，右边有各种体育健身器材，为村民的文化娱乐活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场地。

2016年5月初，远辉主任又率领村委们到镇里县里争取到了“省定贫困村”的名额，搭上了“精准扶贫，消灭贫困人口，改变经济薄弱村”的最后一班车。

2016年5月底，省政府委派的深圳市南山区南头街道办事处“定点扶贫”工作队进村，吹响了“摘除贫困帽，不漏一户一人”的进军号。

党惠民政策的东风吹遍了醒狮村，山村沸腾了，村民们振奋了，大家看到了“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曙光。

远辉主任振奋精神，立即会同村委委员与驻村第一书记严晓军、工作队队长陈金福等人，深入各家各户了解情况，日夜开会研究、讨论，评定了53个贫困户、175个贫困人口。给每个贫困户建档立卡，制定年度帮扶计划和目标，逐一落实负责帮扶对象的工作队干部、村干部、党员，职责到人。53个贫困户，一户一本几十页的资料堆满了橱柜，这里倾注了他们的多少心血啊！

一场“坚决打赢脱贫致富的攻坚战”打响了。大家意想不到，在这关键时期，2017年4月，远辉主任却因重病住进了广州市中山三院。醒狮村二千多村民的眼睛是明亮的，他们的心中都有一杆秤。三年来，远辉主任团结村委一班人，为改变醒狮村的落后面貌费尽心血，成绩显著。在村里召开改选村主任的会议上，大多数村民都异口同声地说，“不用选了，我就投远辉主任的票。”村民们还是对远辉主任寄予满满的信任和厚望。

面对“干还是不干”的两难选择，远辉主任失眠了。最后，他被村民们的信任和支持感动不已，坚定地对大家表态说：“我干。我是一个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多活一天，就为村民多办一天的事。在这未来的几年里，无论如何也要争取打赢这场‘脱贫致富的攻坚战’，带领大家走上奔小康的大道。”

2017年5月底，远辉主任术后出院。他稍事休息了几天，立即和工作队驻村第一书记严晓军、队长陈金福、村支部书记江水佛等人投入到筹建“南连桥”的工作中去。他们主动联系了麻陂片的警雄村、前锋村的村委干部，一起多次到镇、县、市各级政府办好建桥的设计、施工等手续。“南连桥”2017年夏动工，2018年春顺利通车。透过“麻陂南连桥碑记”，我看到了中央、省、深圳市南山区南头街道办事处、县移民局、交通局、财政局、尖山矿、黄牛石林场等单位以及醒狮村委、警雄村委、前锋村委的投资和捐款。更难能可贵的是，“南连桥”得到了醒狮村、警雄村、前锋村以及社会各界人士近1000人的大力支持和踊跃捐款。《功德碑文》赞道：“举措唯思利群众，修来不为名利扬。情倾麻陂昭赤忱，功德仁厚耀四方。”

几年来，远辉主任坚持带领村委们走家串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村民以每亩350元至550元的价格流转土地840多亩，种植沙糖桔、玉米、柠檬、鹰嘴蜜桃等农作物。无人耕种的荒田消失了，广袤的田野换上了一片绿绿油油的新装，极大地增加了村民的经济收入。

还是这两年，醒狮村建起了卫生站、垃圾屋。从贫困户家中挑选了5名年老、残疾，尚有劳动能力、责任心强的村民从事村道保洁工作，每月工资1500元。这些贫困户的收入增加了，村容村貌得到了极大地改善。墩头屋一位八十多岁的霞姨高兴地说：“我活了八十多岁，从来没看到过村里这样干净！从来没有看到过村里这样漂亮！”

“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远辉主任就像一头永不知疲惫的老黄牛，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身到无限的为民谋幸福之中去。他那瘦小、体弱多病的身躯在我面前显得多么高大，多么强壮，令人尊敬，令人佩服。含笑面对人生坎，黄昏落霞光彩留。他象黄昏的夕阳，让自己人生的余晖放射出灿烂的光芒，照亮了醒狮村的绿水青山。

清泉潺潺流进村民家

2019年春，扶贫工作队队长兼醒狮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吴金平来了，河源市纪检委干部、工作队指导员殷寒也来了。他俩一个近五十岁，一个近四十岁，但他俩都有一颗“立志扶贫的赤诚之心”。他俩和远辉主任拧成一股绳深入贫困户探询之时，了解到醒狮村民的饮用水是以自然屋为单位取水的。取水地点不同，过滤、沉淀、消毒等措施各异，造成水源质量无保证。很多村民饮用水天旱水少，雨天水混浊，水含腐叶等杂质，甚至还能看见小虫在水中滚动的影子，令人心惊。殷寒痛心地说：“解放70周年了，还有人喝这样不干净的水，真是不可思议。”

又一场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攻坚战打响了。为寻找洁净的水源，瘦小多病的远辉主任带领部分村委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终于在人迹少至的山涧中找到了适合的建坝地点——流水坑。五十多岁的村委委员江汉青不计报酬，任劳任怨，硬是在无任何测绘工具的条件下，土法上马，身先士卒，披荆斩棘，充当开路先锋，一步一步引导钩机，奋战两个多月，开出了一条长约3公里、宽约4米的简易公路，为运送建坝工程材料奠定了基础。

扶贫工作队队长、驻村第一书记吴金平不辞劳苦，四处奔波，为建造“流水坑”饮水工程筹集到250万元资金。金平队长还和殷寒指导员等人一起，请来了技术人员进行测绘、勘探、设计。经多次研究、三次修改，绘制出了设计图。这些勘探、测绘、设计费用共需30多万元。河源市水利水电勘测设计院了解到这是一项“扶贫攻坚”的民心工程，仅收费几万元。仅此一项，就节约了工程款30万左右，令人感激不已。

2020年5月29日，醒狮村在“流水坑”工地上隆重举行自来饮水工程动工仪式。县委常委、深圳市南山区对口帮扶连平前方指挥部总指挥莫剑波，副县长谢金凤参加活动并为工程奠基培土。

仅一个月，长30多米，计划蓄水1.5万方的水泥坝基就露出了地平线。长宽各7米、高4米，计划容水160立方的净化池也同时开工建设。

指导员殷寒又为饮水工程大坝建成后，合理布设水管网线工作而费尽心血。他四处奔走，以朴实的话语再次打动了河源市水利水电勘测设计院的工程技术人员，承诺尽快完成铺设水管网的设计、安装工作，并满口答应免除10万元左右的所需费用。公益赞助，大爱暖人心。殷寒指导员在烈日酷暑中奔波各有关单位，累得中暑，在家躺了几天才缓过神来。我与他谈起这段时间的劳累工作时，问他“累不累？有何感想？”殷寒含笑地说：“说不累是假的，但我挑起了‘精准扶贫’这副重担，就得莫负重任。我能为醒狮村民解决千百年来的安全饮水问题，就证明我没有白来。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然有我。我心里十分高兴。”他语言不多，但令人动容，令人起敬！

2020年8月，“流水坑”饮水工程大坝横空挺立，山峡出平湖。绿湖呈现青山的倒影，山中有湖，湖中有山，绿水青山溶为一体，湖边雀跃花飞，好一幅山乡美画。

2021年元旦，“流水坑”饮水工程全面竣工，醒狮村几百年的梦想得以实现。碧泉“哗哗”流，她是村民的笑声“哈哈”。碧泉“咚咚”流入千家万户水池，她是村民敲响了“咚咚”的欢乐锣鼓。村民们喜笑颜开，齐声赞颂党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

初心不改 彩虹依然

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南连桥”上人跃车喧，“醒狮山百香果园生态农业产业基地”鸡鸣果飘香，美丽村道四通八达，绿色产业蒸蒸日上，洁净山泉已经潺潺流入千家万户，现代校园书声朗朗，“全村脱贫”人人笑逐颜开。

俗话讲的好，“创业容易守业难”。脱贫了，奔小康的路更长。在“脱贫攻坚”中取得优异成绩后，江水佛支书、江远辉主任等一班村委委员，又和驻村工作队长、第一书记吴金平及指导员殷寒未雨绸缪，为预防因病返贫，因自然灾害返贫而研究、探讨、规划、描绘醒狮村的美好明天。

“生态农业生产基地”要发展；“公司+基地+农户+帮扶单位”的合作形式要巩固；农副产品多样化、深加工、拓宽销售渠道，确保村民收入逐年增加；农田转让经营达到“双赢”，鼓励投资创办大棚蔬菜基地；个体户果园要扩大种植规模，做好基肥种植，防治“夜蛾”、“果蝇”等虫害，确保丰产增收；饮水工程要做好供水分配、合理收费、维修、保护等工作。任重道远！

物质丰富，村民富裕，精神文化要上去。“醒狮村”地名的来历，传说是因为解放前几百年来，这里的村民为防匪防盗，保卫家园，习武成风，武馆多家，还成立了一支威振粤赣两省的“醒狮队”，经常在“舞狮竞赛”中夺魁，故将此地称为“醒狮”。这一民间艺术传统文化，我们一定要发扬光大。重建“武术训练馆”、“醒狮队”。醒狮村至今还保存着“古桥”、“古道”、“古屋”、“古树”、“古祠”等等。“古道古迹”的保存，证明它是一条北通江西、南通连平田源水西、河源、惠州等地的古驿道。这些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要靠我们挖掘、保护、重现，充分展示古文化的辉煌。村文化广场要充分发挥作用，震天的锣鼓敲起来，美妙的旋律奏起来，动人的山歌唱起来，跃动的舞蹈跳起来，欢天喜地迎接我们的新时代。

到那时，村道洁净，新庭院与老屋相辉映，树绿花红，水稻金黄，瓜果飘香，鱼跃池塘，鸡、鸭、鹅引颈高歌，荷花鲜艳，农家食馆遍布，游客盈门，成为珠三角人们喜闻乐见的后花园。“醒狮村”一定能成为富裕的小山村。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就是“醒狮人”的幸福底色，绿水青山就是“醒狮人”开启致富大门的金钥匙。我衷心祝愿：真正醒了的“醒狮人”，留住青山绿水，留住乡愁。骄绩面前初心不改，风雨过后彩虹依然。

邹二买牛

作者：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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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邹二说买牛的时候，我们都大吃一惊。

我们是指青龙村村两委干部三人，以及我这个从县城机关单位派驻的驻村干部。

邹二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村委会整理扶贫台账台账。邹二先是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然后又缩回去，站在门口回来走。不急，也不慢。

村委会共两层小楼，原先是小学教学楼的一部分，后来村里读书的学生少了，学校就显得空荡荡的。刚好原村委要改造，就出钱把学校的一边买了下来，砌上围墙，两不干扰，也算是充分利用，两全其美。一楼做了会议室和党群室，二楼则做了办公室。

邹二在二楼的门口，也就是二楼的阳台上，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并没点火。他面向阳台外，仿佛是在看风景。

村委是在一座小山边上，地势稍高，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得见大部分村容村貌。村委门口，也就是学校门口，有一小坡。下坡后，是一个标准的篮球场，也是村里唯一的公共娱乐场所。每逢过年过节有什么娱乐节目，如舞狮，打马灯等，都在这里举行。一条村道，在球场边蜿蜒而过，直通村里面的两个自然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相当于是一个村里的保安室了，可以通察全村的情况。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门口，看人来人往，或看球场上玩耍的孩童。

邹二把火机拿出来，想点火，又装进裤兜里，把烟夹在左耳朵上。

“邹二，转来喝杯茶。是有麦计事吗？”妇女主任邹英一边整理台账，一边问。

邹二像得到恩准一样，赶紧扭过头，嘴里一滴口水就流了下来。邹二上身穿一件有点掉色的，或者看不太清原色的灰衬衫，外面套一件一样看不清颜色的薄大衣，一条皱巴巴的西裤，趿一双解放鞋。这一身打扮在村里实在常见，只是干净程度不一样而已。

对于这个贫困户，我是认识的。一家四口，自己有点儿“耿”，嘴不歪，但一直会流口水，说话舌头打卷，总像含着糖。娶了个有点痴呆，又常年有病的老婆，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学习成绩差强人意。据说在村里读完四年级，去镇里读五年级时，自己的名字还写不全。

我刚到村时，邹二的两个小孩，大女儿叫邹萍，在镇里的中学读初三；小儿子叫邹兵，在镇里小学读六年级。两姐弟每到周五放学，结伴走路回家。有几次在路上相遇，都大声跟我打招呼。

那样子，像是见的偶像一样兴奋。

那时我已初步了解这家人的情况，感叹越穷越见鬼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为他们一家人如何脱贫而担心。放暑假时，姐弟俩也不会帮家里做农活，经常见他们在球场边与五六岁的小朋友一起玩泥巴、玩沙子，心里不免感叹基因遗传的强大。妇女主任邹英见到他们，喊：邹萍邹兵还不去帮你爸做事！他俩就一撒腿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做事去了。没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住村委会，他俩会时不时在围墙外转悠，为引起我的注意。我确实也注意到了。有次我拿刚拆包的火腿肠给他们，原意是让他们拿回家去当菜吃，他们却直接跑到楼下转角处，硬生生地把一包全吃完了。这多多少少让我吃惊。我午睡时，他们还偷偷溜进村委会。有村民说他俩手脚不干净。我倒是没发现他们拿了什么东西，但总有一种担心。

后来邹英主任很隐晦表达了那个意思，就是邹萍这么大了，还不会避讳男女。这可吓我一大跳。

邹二进了村委会，邹英指了指凳子。邹二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

“我要买牛！”邹二说这话的时候，口水又掉了一滴，却有点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意思。邹二说的话几个村干部都听得懂，我倒是经常需他们翻译一下才知道什么意思。

但这句我却听明白了。

哦豁？！我们不约而同相互看了一眼，懂得他说什么，但多多少少有点不太明白。

“邹二，你是不是又买六合彩了？”支委邹强一向最敢讲，半带调侃的笑道。

说起六合彩与扶贫，倒是广泛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有一贫困户，嗜赌。一天，有大领导来村里检查扶贫工作，谈起创业扶贫，说可以让贫困户买猪呀，猪生猪，脱贫就有奔头了。贫困户嗯嗯点头，表示认可。临走时，领导给了一个大红包，再三叮嘱，记得买猪。当晚，贫困户就把领导给的买猪的启动资金，全部买了“六合彩”的猪肖，没想到真的中了。贫困户大喜，说大领导的话没错，买猪才能发大财。又一年过去了，领导再次来村里检查工作，到了这贫困户家里，问起买了猪没。贫困户赶紧说买了买了，多谢领导关心，去年买猪发了一笔小财。领导很高兴，说很好很好，今年可以扩大经营，再买点牛吗！临走时又给了个大红包。贫困户待领导刚出门，就把这笔钱买了牛肖。可想而知，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全没了。

所以一说起六合彩，大家都懂得这层意思。

四月的阳光暖暖的，顺着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邹二身上，像特意为他打了一盏探灯。邹二一兜手，接住村书记邹悟隔着桌子丢过来的烟，掏出火机打着火，像征性要给邹悟点火，邹悟摆摆手。

他就点燃自己的烟。

“不是六合彩，是黄牛！”他偏瘦略长的脸，剃的短发，因急于表达而又口齿不清，脸稍为有点扭曲：“用村的钱，买！”

所谓村的钱，也就是扶贫资金。为了解决贫困户的脱贫，镇村筹集了一笔扶贫资金，每一个劳动力两万。这笔钱不能用来消费，可以去投资，比如镇府推荐的买水电站的股份，每年可以获得分红，到期后本金一并退还。也可以用这笔钱置办生产工具，或者扩大生产。对这笔钱村委抓得可严，以防被好吃懒做的人用作生活消费去了。有项目的，村委也要把关，一致认为可以，才能给他取款。平时没什么好的项目，由村里代他持款，先投到电站去，一边分红一边等项目。

一说起养牛，其实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生态恢复得很好，哪里都是绿水青山，山上大把青草可供牛食用。甚至冬天，在我们这里，都不会断草，确实是一个脱贫的亮点，村两委也认可这一做法。隔镇的早几年就推广了，造成周边的黄牛仔价格连年上涨。也产生了不少问题，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一户贫困户拉回几头牛，没养几天，偷偷把牛贱卖了，用这笔钱买了摩托，买了空调！杀鸡取卵呀，村干部都傻眼了，这贫还怎么脱？

有了隔镇的典型，我们都引以为戒。

村书记邹悟观察良久，对邹二说：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邹悟是村书记，也是村主任，一肩挑。村民也叫我书记，是“驻村书记”，叫法一样，含义不同。

邹二说：我要养七头牛！他说七的时候，特意用右手食指勾了个“7”字给我看，他也知道我听他的话很吃力。

我点点头，表示我懂我懂。

“还有一头母牛带仔的！”邹二脸上泛着红光，仿佛他家又要添丁了。

“带仔”就是怀孕的意思。原来邹二早就跟邻村的一户人家商量好了，用他家两个劳动力四万元扶贫款，买大大小小七头土黄牛，其中一头还是怀孕的母牛，估计很快要生的了。

“你又耕田，又整有油茶山，谁给你掌牛？”邹英问。他家说是两个劳动力，其实他老婆马婷婷的情况，村里谁不知道？不用邹二照顾就不错了。

邹二脸一扬，口水又掉了一滴。“邹兵呀，今年就毕业了！他不掌牛还能干吗！”

一说起“掌牛”，邹二自己都笑了一下。“掌牛”就是放牛。在我们客家地区，“掌牛”就是读不了书的人，最差的一个选择了，是一个贬义词。我小时候读书也不差，偶尔一两次考差了，读书挺厉害的二哥就会笑我：读书这么差，还不如回家掌牛！

村书记邹悟眉毛一挑：不是才读六年级吗？还义务教育阶段呢，你敢叫他回来掌牛？！

邹二知道这个是不行的，赶紧自己打了个圆场：我说的是放假期间呢。

2

牛进村时，已是傍晚时分，刚收了要换新种的菜地上，有村民趁夜幕时分，偷偷把杂草拢在一起，点火烧起来。现在乡村振兴，对野外用火极为严格，怕的是引起山火毁林。之前村里有一村民把田地里很茂密的一丛草，铲了火界，以为只要不引起山火就没事，结果火还没烧完，镇里的防火队员开着摩托，穿着防火服来救火了。几十人的队伍，呼拉拉站满村道，大事件呢。

太阳已隐进山下，空中飘着薄薄的青烟，让人看起来有点迷离。人看起来有点迷离，牛也看起来有点迷离。

仰首进村的公黄牛，邹二唤它为大黄。它率领着两头母牛，两头青壮牛，两条小牛仔，大踏步往村里走来。村民站在路边，一边看牛队走过，一边调侃邹二：

邹二，什么时候把牛卖给我，你就可以拿现金了。

邹二，这么多牛你怎么掌？不如我给你掌，生的牛仔归我。

邹二，那条公牛好壮，不如今晚杀了加菜。

邹二不理他们，或者含糊不清的反调侃：好多牛屎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留点热乎的。

大黄一行被邹二赶到一个离村不远的山坳里。这里四周是山，下面一川平地，看样子以前是水田，久没耕种了，全长满了齐膝高的水草，是一个天然的草场。

大黄有一家之主的风范，自觉招呼牛群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平地上休息。

邹二走时，不知是对大黄说，还是自言自语：别走远了！这是我相中老久了的好地方哩，以后我死了也要埋这里，先帮我看着。

3

邹二把牛买回来了，我只是听妇女主任邹英说起。

现在扶贫，是一项技术活，既要注意效果，也要注意方式。比如若觉得养鸡不错，经济效益好，技术要求低，可以规模推广。若以村委出面，去考察鸡场，统一订购鸡苖，既可以减低买进病鸡风险，还能压价，给贫困户争取最大利益。但是，也有不明白的群众会起哄，说村干部这样做是为了要回扣，捞油水。虽然没这回事，但传来传去，大家都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在扶贫工作中产生负面作用。

别人的经验告诉我们，不要随便替代贫困户过手经济，这是保护政府信誉和保护干部自己最好的做法，否则跳进黄河也说不清。贫困户有想法，我们可以参考，也会对哪些人适合做什么进行沟通。贫困户肯听，那是最好；不听的，就把扶贫款抓紧一点，以防借机套取现金作了生活消费。像邹二买牛，我们一直认为可以，也跟他说过多次，但邹二“耿”，不肯。现在他自己提出来了，我们暗地里叫好，但明面上，还是装作不太相信的样子，也是为了激起他潜在的斗志。

那天，我们吃完午饭，还没收碗筷，邹二就流着口水进来了。

一件永远不知底色的衬衫和一条西裤，卷着裤脚，趿着解放鞋，进来就散烟。

“邹二，又有麦计好事？笑眯眯的。”妇女主任邹英问。

“没麦计好事。就是……就是生仔了。”邹二一脸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我们面面相觑。

“生仔？谁生仔了？”我暗暗一惊，不会是他女儿邹萍被人骗了，还怀孕生小孩了？村里有几个老光棍，总是围着邹萍转，想揩邹萍的油。还真怕有人忍不住，生出事儿来。

“花花呀，是牛！上次买的牛！生了！”邹二说话不利索，总是喜欢用重语气。

大家心里一宽，相会一笑。

支委邹强最是粗鲁，大笑道：“邹二你好厉害！”

邹二知道邹强取笑他，也指指邹强，身体斜着往外一蹲，作做了个“你好坏”的手势。

“邹二，你的牛在哪？不用带我们去看看的呀？是不是偷偷把牛卖了？”村书记邹悟说。

“没有！在龙鳞坳！就去看！”邹二也知道邻镇卖牛的事，涨红了脖子反驳。这情景让我想起在咸亨酒店里的孔乙己被凭空污人清白的样子。

正好要更新贫困户的资料。我们说走就走，一起去看看邹二养的牛。这也是我们村两委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有贫困户把扶贫款拿出去了，我们就要监督使用，以防出了差错，到时脱不了贫，我们也头疼被动。

青龙村有三个自然村，村委所在地叫龙头，往里走约十里，分叉成两条路，各通一个自然村，左边叫龙背村，右边叫龙爪村。邹二养牛的地方叫龙鳞坳，是在龙背的山后面一人小山坳。

山里人步子迈的大，不久就到了。

五月的天已稍为有点热了，走路上来，身上汗水淋淋。但到了龙鳞坳，却觉得凉风阵阵，一阵清爽。四周的山坡上，是村民种植的油茶树，已结了果，挂满枝头，看样子今年又是一个“大年”——丰收年。而山底一马平川，水草丰美，远远就能看见黄牛三三两两在吃草。

丰茂的水草，被牛从中走过，形成纵横交错的若干块，像一个小孩把哥哥姐姐的作业本拿出来，偷偷划上几笔的样子。被践踏过的水草，被牛啃过的水草，正努力的挺直腰杆，重新覆盖那块空缺，仿佛一个有强迫症的人，忍不住把所有的画面整成一个样子。

牛群已添了新成员，邹二唤它为“白白”，跟在花花的后面。它还不会吃草，偶尔会钻到花花的肚皮下，喝几口奶。花花总是温柔地看着，一边吃草一边用尾巴赶那些恼人的蚊蝇。见白白钻进肚皮下吃奶，后腿会自然的分开，以便它更好的吮吸。

邹二看见牛群，脸上流露着一股少见的神情。这神情，一般是新做爸爸才有的表情，夹带着欣喜、幸福、满足和饮酒后微熏的那种神态。伴着他总是掉口水的脸，一幅既撕裂又和谐的画面。

“若知道他对牛这么有感情，早让他掌牛，就早脱贫了。”我这样想着，看看其他两委干部的表情，都有这种念头。

“邹二，怎么证明这牛是你养的？”邹强虽是支委，但一直在外还有生意，有时打理生意去了，不在村里，对邹二什么时候买的牛，一直心存疑虑，还怕是像外镇的一样，借别人的牛来充一下数，以骗取扶贫款来消费。说起支委，之前并没有工资和补贴领取的，开会时到到场，平时参与村里的事全靠自觉，所以在外经商，或在家务农都是常见之事。今年以来，为了加强基层党组织的建设，县里重新调整了政策，支委也像村委一样领工资了，平时的工作重心也就转移到村委了。只是邹强做得是建筑工程，一下子没办法全面脱身，大家也就不计较。

邹二不说话，依旧陶醉在他的世界里。他从一丛刺蓬中，拿出个藏好的塑料桶，举在半空，当当的敲起来，像小学上课时，老师站在课室外，敲一块破钟的生铁片。这是上课的铃声，不管是正在玩耍的，还是在路上的，赶紧跑来，鱼贯而入，涌入课室。

听到敲桶声，正在吃草的牛们都目露兴奋，三三两两朝邹二走来。其实我们站的地方，正是牛们晚上休息之处：地势平坦，长着几棵苦楝树，树冠浓密，正好用来遮阳。树杈间，已搭有竹架，上面铺着大张的五颜六色的广告墙纸，算是给牛做了个简陋的牛棚了。

大黄最早来到跟前，甩了甩身上的草沫泥巴，昂首挺胸，线条明朗的腱子肉在阳光里闪着迷人的光，彰显公牛应有的威风凛凛。

花花最从容，带着新生的小牛仔最后走来，直接插到大黄身边，还温柔的用角顶了一下大黄的屁股。

大黄让了让，留个位置让花花站，用尾巴轻轻扫了下，仿佛在想：这妮子，眼前这么多人呢，还撒娇！

“这就是新生的牛仔吧？”大家目光都落在花花胯下正在吮奶的小牛：喔，好一个美男子！通身透黄，一身金毛，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大黄很得意，这不就是年少的我吗？！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邹二放下桶，又从树杈上摸出一包东西，用手捏着，给每条牛嘴里抹一点。牛群就像是小朋友分到礼物一样，咀嚼着，满意的又去吃草去了。

“邹二，给牛吃的什么？这么厉害？”我们都好奇，邹二用了什么幺蛾子方法，能让牛这么听话。

“盐！我偷学的呢！”邹二狡黠一笑，像个习武之人偷学到一本秘籍一样。

“哦，听说给牛吃点盐，就像人吃点维生素一样，能使牛长得更健康。”村书记邹悟说：“上次镇里组织村书记去参观牛场时有听过。”

“邹二，你老聪明了！”支委邹强直朝邹二竖大拇指。

我们也跟着竖，一致表示肯定。

邹二笑的老高兴了，咧着嘴笑，口水都多滴了几滴。

我们一边把所有的牛都拍了照片，以便归入贫困户建档立卡卡册，一边盘算着到明年底脱贫大限前，邹二能添几头牛，又有几头可卖。算了算，脱贫完全不是问题，甚至小富啊。

太阳西下，我们准备回家时，回路的坳上响起了响亮的山歌，仔细一听，又不是，是东唱一句西哼一句，乱着来的。哦哦，邹二的老婆马婷婷来了。

大家抬头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一边大声哼着，一边像扭秧歌一样向这边走来，偶尔还会对着一棵树，或者一朵花，痴痴的看。

之前马婷婷都是独自前来，坐在田埂上傻笑，自言自语，有时也会拿一把镰刀过来，割点草放在简陋的牛棚里。大黄一般不屑一顾，但花花会领情，把她割的草吃得干干净净。

“马婷婷，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一个人不怕鬼捏了你。”妇女主任邹英朝她喊。

马婷婷一边傻笑着，一边挥着手中的镰刀，嘴里哼哼着，意思是她带要给牛割草。我们朝外走，她朝里来，面对面的时候，马婷婷倒知道让路，还朝邹英摆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了。

“邹二，劝下你老婆，早点回去。”村书记邹悟指了指。

“她会回！”邹二应了句，口水掉了一衣襟。

妇女主任邹英看着马婷婷，仿佛一下子发现新大陆，疑惑问邹二：“你老婆是不是又带上了？”

“带上”就是怀上的意思。邹二头一甩，表情暧昧，漏着口水，呵呵地笑。

现在，在龙鳞坳，夕阳已下，天上的云彩尚有一丝红色，倒映下来，映得整个山川有点氤氲的样子。大黄带着牛群，已回到简陋的牛棚，惬意的反刍着。马婷婷一边哼着歌，一边帮花花梳毛，一幅和谐温馨的画面。

4

六月的雨水，把整个粤东北都漂起来了。

抗洪减灾成了当下最紧急的任务。然而坏消息不断传来：先是隔离村山洪暴发，几十户人家紧急转移；后镇府所在地东江水涨，街道已水浸近半米，还在不断上涨中；继而有邻镇瓦房崩塌，造成人员伤亡。我们高度紧张，不断巡视危险地方。作为驻村干部，我更是不敢回家，住在村委会，一有风吹草动，自己率先处理。

好在青龙村树林茂密，植被没有被破坏，几场大雨下来，竟毫发未伤，甚至其他村都无法避免的河水漫灌，都没有发生。外面一片水茫茫，我们倒成了孤岛了。

这日风晴日丽，难得好天气，村书记邹悟在自己的鱼塘里捞了几条鱼，拿到村委来加菜。

全鱼宴是少不了的，饭后茶余之时，又见邹二的小儿子邹兵在围墙外转悠。说起邹二，感觉好久未见过了。

“邹兵，你妈好点没？”妇女主任邹英隔着墙招呼道。

“醒了。好多人去看热闹呢。”邹兵说。

“哦？”我暗吃一惊，没想到这些天一直抗洪减灾，村里发生了这么多事都还不知道。妇女主任邹英是村里的头号消息员，消息灵通灵通的，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那天我们去邹二牛场看牛，回来时邹二的老婆马婷婷不是刚到吗，那晚她竟然没有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一个人回来了，晕乎乎的，哼着不知什么歌。见到邹二，也不说怎么回事，也不叫饿，也不找吃，自己找出当年嫁入邹二家时穿的大红衣服，洗了澡，穿上新娘衣。

邹二见了，也好生奇怪，只知道这疯婆子疯疯癫癫，不按常理出牌，由她去了。

马婷婷梳洗完毕，就躺床上去了。那些天一直在下雨，邹二一会儿给屋后的沟渠清理淤泥，一会儿又抱着收集来的广告布去给牛棚加固，根本没空去理睡在床里的马婷婷。

一转眼四五天了，邹二才想起，赶紧跑去看，发现马婷婷衣着完整，却怎么叫都叫不动。邹二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混着口水，哭得一塌糊涂。再怎么，也是十几年的夫妻啦。

邹二去找妇女主任邹英——好像除了村干部，邹二也没谁可以依靠的了。邹英过来一看，见马婷婷好好地躺在床上，那脸色，那姿态，明明是睡着了好不好。

邹英上前前探了探鼻子，气若游丝。摸了摸手脉，感觉似有似无。

邹英觉得站远一点看，还能看到她呼吸的样子，一起一伏的，没什么事呀。

“邹二，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有过！但没这么长时间！”邹二抹了一下口水，眼睛又红起来。

“你不要动她。可能是累了，等她睡醒再说。”邹英心想现在哪里都发大水，街道都淹了，进村的路当然也封了，只能待水退去再想办法了。

没想到到了第五天，马婷婷一咕噜翻身起床了。

没——事——了！

村民知道马婷婷的事，很惊奇。都过来，说是来看热闹，其实是来看真假的。我也好奇，过去看怎么一回事。马婷婷一见到我，竟然拉住我的手不放：“书……书记，山后有条好……好大的‘尺’呢。”她指指后面，一脸的惊慌状。

“尺”是缝隙的意思，这个我懂。我看了看，她这房是新建的扶贫房，怎么会有缝隙呢。

我与村干部交流了一下眼神，暗想这只是缺少营养，产生幻觉而已。

马婷婷见我不信，急得要跳起来，哇哇说些听不清的话。

“我信我信！”妇女主任邹英赶紧拉住马婷婷：“我们这就去看。”

她一使眼色，我们都退出来。

“脱贫先脱智啊。”我担忧说了一句。大家面面相觑，深知这个家庭脱贫容易，脱智的话，就有点勉为其难了，这可是先天的呢。

邹二的房后面是一座挺陡的山坡，我提议上去看看，一是看下此山有没有危险，二是山上视野宽阔，看下别的地方有没塌方的危险。自从贝岭镇米贝村全村塌方，造成巨大损失后，大家都对陡坡的塌方重视多了，我们也不能不防。

山上大树不多，长满了比人高的小胡竹，这种竹做不了什么用处，用来做篱笆倒是不错的，小时候我们用来做钓竿，也是非常好用。

上了山脊没走几步，前面的支委邹强就大喊：“坏事，大‘尺’！”

我们顺着支委的手指的方向一看，一股冷气从尾椎骨往上蹿，只见一条数十米长的裂缝，沿着整座山脉的切面，足足有十几厘米宽，而且已下沉了二三十厘米了。看到山下的十几户人家，我觉得心脏像一面大鼓，被擂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起马婷婷的话，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流了一脸！

没有什么比这紧急的了，山下面的十几户人家全部撤离，先安置到村学校，也就是村委会旁边。待专家来考察判断后，才能作下一步计划。

我们向镇里通报情况，当晚全镇的干部都来了，县里也紧急派人下来指导。当镇长握住我的手，询问怎么发现这一紧急情况的，我指了指学校的方向，说是村民发现的。

马婷婷因在野外露宿着凉，大病一场，身体虚弱，又有身孕，需要营养。村委就把邹悟主任抓的鱼，捞了几条给她。村民对这种情况见惯了，都说村委做得很好，很人性化。

邹二杀鱼那天，是周末，邹萍邹兵也放假回来了，由于还不敢回家里住，于是他一家人在村学校里美美吃上一顿。

对于马婷婷如何发现地缝的，村民各有各的说法。

“这可能是之前马婷婷在山上砍胡竹时已发现了裂缝。”我说。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

5

大黄最近有点郁闷。以前十几个妻妾，不时有发情的母牛蹭上来。可现在呢，花花正在带白白，没有意愿；另一头母牛，也有身孕了。这大山里头，又没有别的牛群，别提多没劲。不过好在近段时间来看牛群的人不少，不知是来统计数量的呢还是来学经验，反正他们大都对大黄和花花指指点点，一副赞不绝口的样子。

一天，邹二牵着大黄，走出龙鳞坳。邹二想起几个月前，为了买牛，偷偷到别村看了老久，才相中这条全身毛发顺滑，骨骼高大，且肌肉强健的公黄牛。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邹二心中充满欢喜，而大黄满心悲伤，以为要被送到屠宰场或又被卖到别家去。他们各想各的心事，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龙鳞坳。过了几座山，是一川刚夏收过的稻田，有几只牛散放着，在田埂上吃草。田埂上有一男人在值守，看见邹二来，大声打着招呼，拿着上好的软装“五叶神”发烟。

邹二手中正抽着烟，却也毫不客气接过烟，夹在左耳朵上：“牛来了，不知能不能上！”

“不能上你来。”那人戏谑地说。

他围着大黄转，一脸羡慕相：“啧啧，真大！”

他指指大黄那活儿。

大黄那活儿真的是比一般要大，露在两胯间，微张着，唇口显出一点点儿粉红，仿佛就躲在门后，随时出来攻击的哨兵。

“我不能，你来！”邹二知道那人调侃他，双手一指，身体斜着往外一蹲，一副反击的样子。

那人把大黄牵到一头母牛旁，那母牛警觉起来，竖着耳朵，一边吃草，一边保持警惕。

大黄闻到了一种母牛发情特有的味道，它这下知道了，这是要借种哩。这种活大黄从不拒绝，这是大黄天生的强项。别的公牛活儿下来，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大黄却一点事儿没有，还有一种如桑拿过后的清爽和满足感。

大黄先围着母牛转，闻了闻，用尾巴相互打招呼。母牛也感觉到大黄的强壮，一身男子汉气息，“美男子呢！”不由心生欢喜。

大黄看准后，一下从母牛后面跨上去，那活儿也像变魔术一样，慢慢变长，一直伸向母牛，左右戏探几次后，终于对接成功。

邹二看得自己都觉得紧张，大黄几次没对准，差点就冲上去帮它扶正。看见对接成功，笑得比大黄得意。

母牛扭捏了几下，仿佛对大黄说，这么急，这么多人看着哩，多不好意思。忽然又不动了，假装吃草。

邹二两人就在田埂上抽烟，任由大黄哼哧哼哧活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黄一阵哆嗦，感觉牛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如此。说起公牛母牛交配，小时候掌牛时看得多了。那时淘气，一看到这个，小朋友都会一拥而上，拿泥沙去丢公牛那活儿，泥沙沾在上面，那活儿就缩不回去，大家就哈哈大笑。大人们看见了，呵斥我们，不准我们影响牛们的活动。

说话间，母牛的主人提来一桶麦麸，算是犒赏大黄。大黄也不客气，一顿狼吞虎咽，又喝一通溪水，打个饱嗝才罢。它抬头看邹二，他正接过母牛主人递来的百纸大钞，哈哈一笑，收进那件看不清底色的衬衫上兜。

回到龙鳞坳，大黄像捡到宝一样，整天心情惬意得很。

让邹二利用公牛做“赶牛瓜的”，正是我的主意。以前农村养猪，公猪少，母猪多，就有这样的一个职业，叫“赶猪瓜的”，就是赶着猪公到处去配种，既要给米，又要给钱。那时认为这个职业下贱，只有没结婚的鳏夫才肯做这个。现在农村养猪的，都是专业户，自己养有品种好的公猪，或者直接使用冷冻精液人工配种。但现在农村养牛的多了，人工配种不流行，好的公牛不好找。而邹二这条公牛，大家一致认为品种不错，又健壮，适合做种牛。

主要的是，这个能增加邹二的收入，要想尽快脱贫，什么法子都要用上。

6

一转眼已是深秋，田里的水稻已收，村民们开始收花生，挖红薯了。

村里养牛的越来越多，大部分受邹二的影响，加上有村干部们用心做思想工作。现在农村，没几个青壮力，都是老弱病残，重体力劳动越来越不从心。如何脱贫？如何致富？是摆在大多数村干部头上的一道难题。但是农村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况且现在政策好，精准脱贫，乡村振兴，项目一个一个目接不暇，只要肯干，没有不脱贫的；若能有点法子，使得对路，致富就不是问题了。

针对青龙村山高林密的特点，我们经过充分探讨论证，初步探索出三条脱贫致富路子。一是种植油茶。油茶是青龙村的传统优势产业，村民一直遵循着到霜降才摘的风气。当周围镇村寒露就抢摘的时候，这里村民内心毫无波澜。别看只差了一个节气，对于油茶来说，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况：霜降茶油一开坊，香气四溢，整个村庄都是油茶香；而寒露茶油不但没有香气，炒的菜甚至有点苦味。所以一说起青龙的霜降茶油，都是顶呱呱的竖拇指。但种植油茶也有它的短处，就是要大量的劳动力。油茶树是多年生，种植一次可生产多年，但铲草，松地，摘茶籽，剥茶壳，都是人工窝。所以我们推荐那些尚有力气的中年村民种植，特别是夫妇都在家的，管它一大片，是没问题的。二是发展蜂蜜产业。养蜂也是青龙村的传统产业，特别是地处大山里面的龙背和龙爪自然村，之前家家户户都会养几箱蜂，就像我们家家养鸡一样普遍。大山里一年四季都有花蜜可供采集，春夏两季就不用说了，处处都是百花开，特别是山里众多的乌桕树，春天花开，一串一串的，用手挤一挤都能挤出花蜜来，那可是优质蜜源。初秋的玉米花、冬天的枇杷花，都是上好蜜源。养蜂可是老少皆宜，一般劳力就可胜任。三是养牛。养牛不是新鲜事，以前家家户户谁不养条牛做苦力，犁地、耙田，都少不了它。但规模养牛，可就是新鲜事了。我们推荐的是散养，有能力，一百几十条没问题；能力差点，三头两条，也行。相对来说，散养方式，病痛较少，不需太多技术。现在流行绿色产品，青龙村的这三样，都是不受一点污染的放心产品，发展起来，想不富都不行。

赤脚医生邹才，小儿麻痹症，走路一跛一跛的。初中毕业后，被老爸送一卫校读医，想来以后有个职业。老人没文化，不考究，不知道邹才读的是成年学校，学的技术有限，进不了正规的卫健系统。不过有三几年的学习，总是比一般人要强。书没读完，老爸老妈去世，留下孤零零的一人，成了村里的贫困户。后来稀里糊涂的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看邹二牛养的牛不错，也去邻村弄来几条牛散养。不过不是黄牛，是水牛。

按村民的说法，只要能长肉，都是肉牛。水牛村民都养过，最不讲究的了，鲜草行，干草也行，体形比黄牛大，不过长的速度没黄牛快。但论价钱，水牛肉是要贵过黄牛的。

邹二的三条小牛长势良好，而那头青年牛牯，已可以做种牛了。邹二也很忙，时不时会接到配种的任务，要赶大黄前去，有时一个牛群有好头牛要配种，好在大黄给力，没一次不让主家乐呵呵的。

这一日，邹二又到别村“赶牛瓜”去了。马婷婷收了红薯，把苗拢了，背着去龙鳞坳，给牛加料。

深秋的太阳照在身上，像披一件薄薄的绒布，软软的，暖暖的。马婷婷哼着歌，像漫无目的，却又目标明确朝龙鳞坳走来。满山的油茶，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有些早熟的已裂开了嘴，露出乌黑的茶籽。喔，又是一个丰收年。

马婷婷到龙鳞坳，割草，与牛聊天，乐此不疲。只是身孕应该差不多到时间了，可常人怎么看也觉得不像：那肚子，虽然略为凸出，但还没到生的时候。

马婷婷把挖红薯的薯苗放在牛棚外，抓了一把，叫唤花花过来。花花很乖，一边吃一边让马婷婷梳毛。马婷婷就一边梳，一边唱那首永远唱不厌的山歌：厓送阿哥出门坎，阿哥爱走厓心惊；希望上天落大水，留转阿哥料日先。

马婷婷唱，牛就静静地听。唱累了，她就自言自语，或者望着天空发呆。突然，马婷婷觉得肚子抽了一下，又抽了一下，下面似乎有暖暖的、黏黏的东西流下来。可是马婷婷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傻傻的给花花梳毛。

梳着梳着，头一歪，晕了过去。

邹二赶着大黄回到龙鳞坳时，已近黄昏。天上彩霞如血，把整个山川也染的血淋淋的。当她发现马婷婷时，整条裤子都是血。邹二大喊着，眼泪鼻涕口水俱下，不知所措。他试着背她起来，可是肚子这么大，不能背。正愁着，大黄颠颠走过来。一向不灵通的邹二，忽然想到了办法。他撕下一块挡风的广告布，当被子包住马婷婷，然后抱到大黄背上，半扶着坐好，用手拍拍大黄。

那天大黄特别听话，一路小跑，稳稳当当地把两人驼出龙鳞坳，驼进镇卫生院。

孕妇难产，在镇卫生院是见得多了，但这么虚弱的，倒是头一回：这几乎是没气的啦。上药，抽血，一化验，医生傻眼了：这根本就没怀孕啊。

救护车紧急送到县医院，拍片，会诊，一拨专家来看，又一拨专家来看，邹二甚至看见有年青的医生偷偷去翻厚厚的专业书。

“是不是没救了，是不是没救了。”邹二蹲在医院走廊的一角，一边抹眼泪，一边抹口水，喃喃自语。

经过通宵会诊，专家一致认定：是超巨型良性肿瘤。不过肿瘤已破裂，危及生命，需尽快手术。

邹二没有主意，任他处理。好在所有贫困户都有政府统一购买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报销比例比普通人还要高。不用交钱，医院直接就安排住院了。

7

成立农民合作社的事情已经是村两委工作的重点了。

产品扶贫是一个时髦词，电视上文件里，都看得到。

我特意百度了一下：产业扶贫是指以市场为导向，以经济效益为中心，以产业发展为杠杆的扶贫开发过程，是促进贫困地区发展、增加贫困农户收入的有效途径，是扶贫开发的战略重点和主要任务。  产业扶贫是一种内生发展机制，目的在于促进贫困个体（家庭）与贫困区域协同发展，根植发展基因，激活发展动力，阻断贫困发生的动因。

概念解读是：其发展内容为：在县域范围，培育主导产业，发展县域经济，增加资本积累能力；在村镇范围，增加公共投资，改善基础设施，培育产业环境；在贫困户层面，提供就业岗位，提升人力资本，积极参与产业价值链的各个环节。所以，从这一角度看，产业扶贫可看成是对落后区域发展的一种政策倾斜。

嗯，还真那么一回事。

依靠青龙村已经成熟的三大产业：养牛、养蜂、油茶种植，成立三大合作社，是经我们深思熟虑的一个事。

我邀请县城摄影圈的朋友前来，拍茶花，拍蜜蜂，拍放养的牛。

时值邹二还在县医院照顾马婷婷，但我们依旧决定去拍他的牛群。一是他是我们村最早养牛脱贫的带头人；二是他养的那头公牛，是天生的模特儿，有范。

知道要拍早就被我在朋友圈描述的天堂一样的青龙村，搞摄影的朋友求之不得，一下子就来了一大帮人，扛着长枪短炮，大阵仗。

主角邹二却在县城照顾老婆。

“可以让邹萍来啊。”妇女主任邹英建议道。

对呀，为什么不可以？在马婷婷住院的这段时间，就是邹萍在照看牛群。况且，邹萍人虽不对劲，却是真正的“傻白甜”！

在摄影师的建议下，邹萍身穿各种服装，摆着各种造型，与大黄、花花各种合影，一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让摄影师两眼放光、激情澎湃！特别是大黄矫健有型、邹萍又清又纯的相片，让大家爱不释手，刷爆朋友圈！我们借机成立了青龙养牛合作社，全村脱贫的路线初步成形。

可是邹二还是那个邹二，永远一件看不清底色的衬衫，一条皱巴巴的西裤，趿一双解放鞋。天再冷一点，加一件也看不清底色的拉链外套，漏着口水，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现在他不但做着“赶牛瓜的”，还经常帮人去选牛，挣得一些外钱。

对于他选的牛，不管是以繁殖为主的种牛，还是以长肉为主的肉牛，大家一致认为“在行”，从没走眼过，我们也是佩服的不行。上天就是这样，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让我们好生感慨！

那天，邹二从球场上走过，支委邹强大喊：“邹二你什么时候杀牛，分我两斤肉。”

邹二不理。

“哎哟邹二膨胀了喔，现在成名人了，叫都不理人哩。”邹强继续调侃道。

邹二抹了下口水，双手一指，身体斜着往外一蹲，比了个“你好坏”的手势，自己呵呵地笑了。

编辑| 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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