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火车上,二驴子边看外面的风景边想象着大城市的模样,高楼大厦,满街的小汽车,还有像王忆楠和刘晓菲那样的漂亮姑娘。想起两位姑娘,二驴子瞅了一眼胳膊,那天忆楠扶他那一下,在胳膊上留下点化妆品的香味。晚上躺在炕上,他把胳膊放到鼻子上使劲闻,那点香味兴奋的二驴子一晚都没睡。遗憾的是,香味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把胳膊上的肉塞进鼻子里,也只剩下一股汗臭味了。这点小遗憾让他失落了好几天。
身边的空座上来了一位姑娘,姑娘坐下后,瞅着二驴子笑了笑,二驴子下意识地往里躲了躲,他瞧见这姑娘穿着打扮很洋气,身上也带股香味,她的香味比王忆楠的更浓一点。
“你进城?”姑娘主动说了话。
鼻子里钻进香味,二驴子就把林大爷不能和人搭话的提醒忘到了脑后。
“对,进城打工!”二驴子有点紧张。
“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七!”
“我比你大两岁,我姓冯,你叫我冯姐就行,你贵姓?”
“我姓吕!”二驴子心想出来就是好,这外面的姑娘比那些农村姑娘活泼多了,都主动找你说话。
“吃个苹果?”冯姐从包里拿出个苹果。
“不吃!”二驴子摆摆手。
“火腿肠?”
“不吃,不饿!”
冯姐收起吃的,问道:“你进城干什么活?”
“饭店的活!”
“哦,饭店的活!”冯姐摇了摇头,“饭店的活不好干,又脏又累,全是油烟,我告诉你传统行业都不太行,你要想发财,就得像我一样进军新兴行业!”
二驴子点点头,没太听明白她说的是啥。
“我告诉你老弟,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叫五洲投资理财有限公司,最近我们公司新建了个理财体系,叫金鑫体系,现在做的非常好,老弟,我看你是实在人,我跟你实话实说,我借着这个体系赚了五十多万,车也买了,楼也买了。人活着为了啥,不都是为了钱,就得奔钱使劲,没钱干啥都不行,特别是你们男人,没钱那还叫男人!”
冯姐的一番话听得二驴子云里雾里,什么投资,理财,体系,他都不懂,他只听清了冯姐最后说的没钱干啥都不行,这句话在理,他家没钱,他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我跟你说,干饭店没出息,你要是愿意,你就跟姐走,我看你是个好人才想帮你,到我们公司看看,你觉着好,就留下,要是不好,你就走,你一个大小伙子,谁也拦不住你!”
“冯姐,不行,都联系好了,我军哥在那等我呢!”
“不要紧,你先去我那看看,不行你再走,最近借着我们那个体系,很多人都发财了,我们那个活轻松,干净,比饭店强一百倍,你要是不去,被别人抢去多可惜,好几个农村小伙,跟你年纪差不多的,都发财了,过年都开着小汽车,拉着漂亮媳妇回老家!”
二驴子被说的有点动心了,“那我得先给军哥打个电话说声!”
“不用打电话,一会的功夫,我们车接车送!”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二驴子拿出手机打给海军。
打了两遍没人接,二驴子放下手机,冯姐一把抓住他的手,二驴子一哆嗦,瞬间一股热流顺着手漫开,他哪受过这个,直接懵了!
冯姐说道:“去看看,不要紧,你要是没看好,姐就叫公司的车送你过去,放心吧!”
二驴子脸热的发烫,心想去看看也行,他一个穷小子,有啥好怕的,万一真有什么发财的道道呢,军哥那边一会再和他联系,“好,冯姐,我去看看!”
一路上,冯姐一个劲地给二驴子讲他们公司的故事,要么有人当上了大区经理,年入百万,要么有人赚了大钱买了大轿车,要么有人在城里买了楼,还娶了城里姑娘当媳妇,听着冯姐描绘的美好图景,时间过得格外快。二驴子跟着冯姐,提前一站下了车,
车站人是真多,两人下了楼梯,穿过地下通道,又上了楼梯,到了出站口,冯姐挥挥手,接站的人群里挤出两个年轻人,穿戴非常整齐,领带,白衬衫,黑西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两人热情地跟二驴子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接过二驴子的包。走出车站广场,四人上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
二驴子兴奋极了,车子七扭八拐的,越开越快,“冯姐,啥时候到呀?”
“快了,别急!”
终于,车子停在一个二层小楼的院子里,二驴子下车左右看了看,这地方挺偏僻,不像城里。
“走吧,上楼!”冯姐说道。
冯姐在前面领路,二驴子紧随着她,两个接站的跟在后面。
二驴子前脚刚进屋,咣当一声,吓他一跳,回头一看,大铁门关上了。
屋里站着一排人,齐声喊道:“欢迎,欢迎,欢迎新的家人!”
二驴子有点发懵,客气地朝着这些人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我的同事,以后大家就在一块了,你先吃饭吧!”
二驴子瞧见屋里支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两荤两素,排骨,鸡肉,拍黄瓜外加土豆丝,“冯姐,你呢?”
“你先吃,一会我再吃!”
二驴子坐到桌前,端起碗吃饭,肚子饱了,才想起来应该给军哥打个电话,自己这算遇到贵人了,得跟军哥说一声,二驴子转身找包,手机,身份证和钱都在包里放着!
包没了!
“我包呢?”二驴子问道。
里屋走出来一个男的,瞪着眼说道:“你不用找包了!”
“我东西都在包里呢!”
“培训期间,这些都是公司存着!”
“冯姐呢?”
“你不用找她了,以后我是你的负责人!”
“我得打电话和我军哥说一声!”
“都不用了,去归队,一会我们要上课!”
“你把电话给我!”二驴子来了倔劲。
“我说归队就得归队,不老实!”
几个年轻的围了上来,一个个握着拳头,有要揍他的架势,二驴子这才觉出点不对劲来,二驴子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他不傻,他料想自己可能被骗了,他想要跑,左右看了看,大门紧锁着,窗户上装着铁栏杆。
几个年轻的围住了他,要是场地宽敞的话,他一个干这几个倒也差不多,可这屋子太小,施展不开拳脚,好汉不吃眼前亏,二驴子坐到了队伍里。
不一会,进来个带眼镜的老师,这位老师激情澎湃地讲着冯姐说的那个金鑫体系。二驴子有个毛病,只要听别人讲课,就犯困想睡觉,前年镇里农技站的技术员在大队部给他们讲农业知识,二驴子被抓去上课,技术员讲了一下午,二驴子跟着睡了一下午,睁开眼的时候,人都走光了。
老师刚讲上,二驴子的眼睛就睁不开了,讲到高潮处,众人起身鼓掌,二驴子还在那打盹,负责人去吆喝他,他这才起来。
上完课,众人又被拉到一个屋里打电话,二驴子和其他几个新人在旁边听着,这些人在电话里说的和冯姐差不多,都是什么投资理财之类的话。
晚上,负责人给二驴子发了毛毯和被子,二驴子挤在人群中咋也睡不着,他知道军哥接不到他,肯定急坏了,可现在想跑也跑不出去,他这才想起来林大爷提醒他的话,可惜都晚了,妈的,刚进城就遇到这事,真倒霉!眼前还得想办法跑,正当二驴子琢磨怎么跑的时候,旁边的一位拉了他一下。
“干啥?”二驴子没好气的说道。
“兄弟,小点声!
“咋了?”
“你咋进来的?”
“一个女的,姓冯,她把我带进来的!”
二驴子听说过传销的事,村里也有人被传销骗过,“咋跑?”
“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唯一的机会就是早上,早上他们会组织我们跑步,这时候会有送菜的,外边的大铁门会敞开一小会,就一小会,那是唯一的机会,咱得抓住这机会!”
“那好,明天就跑!”
“兄弟,明天咱俩一块,到时候我给你暗号,你出门朝左跑,我朝右跑,这样分散他们,咱俩成功的几率就能大点!”
“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负责人把他们集合到楼前的小操场。
“向右看齐,向前看!”负责人下了口令,颇有点军事化的味道,“向右转,跑步走!”
一群人开始围着小楼跑步,二驴子和昨晚那人紧挨着,第一圈跑完回来,大门开了,送菜的正往里进,那人用手扒拉下二驴子,小声说道:“跑!”,两人从队伍里冲出来,那人朝右,二驴子朝左,啥也不顾就是跑,跑出一段路,二驴子听见后边有喇叭声,知道是开车撵出来了,二驴子加速,车子也急加速超过了他,一脚刹车,下来四个人,二驴子心想干他娘的,上来一个,二驴子一脚就干翻了,又来两个,二驴子轮拳就干,两人招架不住败下阵去,不料身后一个抱住了他,二驴子抓住那人的胳膊,俯身一个背摔就放倒了。二驴子瞧见一块玉米地,一头扎进去,穿过玉米地是一条大路,正好一辆车经过,二驴子拦住车,瞧见里面是个男司机,二驴子喊道:“大哥,救我!”
司机摇下车窗,“咋了?”
“大哥,传销的在后面撵我!”
司机一听是传销跑出来的,打开门,让二驴子上了车,二驴子没有身份证,没有电话,没有钱,司机把二驴子送到了派出所,二驴子和警察说明情况后,警察上网一查,正好系统里有报警信息,找的正是二驴子,警察按照登记的信息给海军打了电话。
海军几乎一夜没睡,脑袋里想的都是二驴子,这要是找不到,怎么和吕叔交待,本来是进城打工赚钱的,钱没赚到,人没了!吕叔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丢了,那还能活吗,海军越想越发愁,他决定第二天请假继续去找二驴子。
迷迷糊糊中,电话响了,海军噌地坐起来,接起电话。
“好,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穿好衣服,跑到下楼,海军打车去找二驴子。
派出所在城郊,出租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地方,海军下车跑进派出所,瞧见了二驴子,“二驴子!”
“军哥!”
两人抱在了一块。
“二驴子,你可吓死我了!”
“军哥,我遇到坏人了!”二驴子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了海军。
“二驴子,外面不比家里,凡事都得多个心眼!”
“知道了,军哥!”
海军拿出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警察让二驴子带路去找那个传销窝点,海军和他们一块到了地方,开门一看,已是人去楼空。
海军把二驴子接回城里,又给他买了个手机,换了件新衣服。回到出租屋,海军说道:“二驴子,洗个澡吧,干干净净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洗完澡,咱俩就出发!”
“好!”
二驴子脱光衣服进到卫生间。海军在门口嘱咐道:“左边热,右边冷,调的时候慢慢调,别烫着,那个是沐浴露,搓完澡之后往身上打的,那个是洗发水,千万别混了,搓澡巾在那挂着,用搓澡巾搓的干净!”
二驴子一个劲点头,心想林大爷说的对,城里规矩就是多,洗个澡都这么麻烦,在家一块肥皂的事,到这就得一大堆。他费了半天劲调好水温,先洗了头,又戴上澡巾使劲搓,澡巾所过之处均是一片细长的黑条,最后打上沐浴露,又从头到脚痛快地冲了一遍,觉着全身轻快了不少,擦干身子,从卫生间出来。一开门,瞧见海军正在打电话。
“几点到?”
……
“好,我这有点事,一会我就赶回去!”
挂断电话,海军看了看二驴子,刚洗完澡,精神了不少,“这才像个样,穿好衣服,咱俩走吧!”
临出门前,海军先给胖哥打了个电话,昨晚他和胖哥说有点事可能晚两天到。接着,海军要把之前想好的一番话说给二驴子,他毕竟是中间人,要两头都尽到责任。
“二驴子,一会我领你去饭店见老板,那人挺好,实在,你去了要听人家话,多跟人家学,手脚勤快点,不懂就问,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免不了的挨几句数落,你多担待点,别跟人闹别扭,实在觉着干不了,你就找我,咱再想办法。我和老板谈了,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工资两千五,干长的话再慢慢给你长。”
“军哥,放心吧,我都听你的!”
海军领着二驴子找到胖哥。胖哥一瞧,觉着这小伙不错,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实在人。整天在小店里迎来送往的,他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谁是啥样人,搭眼一看就能辨出个七八分来,“到我这,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胖哥不会亏待你!”
海军接过话,“胖哥是实在人,肯定差不了,二驴子你跟着胖哥好好干,听招呼,多学着点!”
二驴子不知道说啥好,一个劲点头。胖哥心里更乐了,不太会说话更说明了是个老实孩子,那些个油腔滑调的都不靠谱。
“走吧,上楼,屋子我收拾好了,生活用品都带齐了?牙膏,毛巾,水杯?”
“都有,都带齐了!”
“好,走,上楼!”
二驴子随着胖哥上了楼。
海军没跟着他们,他以单位有事为由打个招呼先走了。刚才在出租屋接到晓菲电话,忆楠回来了,一会就到街道,约他中午吃个饭。他心里惦记着忆楠,好久不见,不知道她是白了还是黑了,胖了还是瘦了。大步带着点跑的,海军到了单位。
找到晓菲,晓菲告诉他忆楠还没来,还得等一会。海军又转身回到办公室,罗姐不在,只有隋向东一个人,隋向东哼着小曲,见到海军回来,他竟然主动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嗯!”海军点点头。
“老家来的人安顿好了?”
昨天海军请假走的时候和罗姐说了是老家来人,看来是被隋向东听去了。
“嗯,都安顿好了!”
“老家的亲戚?”
“不是,一个村的!”
“进城办事?”
海军心想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时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今天怎么就这么热情。
“不办什么事,进城找个活干!”海军拿起杯子要倒点水喝。
“我这有好茶叶,你尝尝?”
“不了,谢谢隋哥,我喝点水就行!”,
晓菲进来了,“海军,走吧,忆楠到了,在楼下等着咱们!”
“隋哥,我先走了,有事电话!”
“好,去忙吧!”
晓菲和海军下了楼,忆楠在门口等着他们。
见了面,像失而复得了一件宝贝,海军盯着忆楠,他所关心的问题都摆在了他面前。她的身材,容貌,神态都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脸黑了一点。
“忆楠,想去哪吃?我请客!”晓菲说道。
“咱们就去胖哥那吃吧,吃川菜!”
“好!”
三人刚走没几步,海军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竟是于圆圆。
于圆圆穿着白裙子,像个白色大水桶似的立在办事处的小广场上,“林海军!”她又使劲喊了一声。
海军脸红了,他瞅了一眼忆楠和晓菲,两人也在盯着那个女胖子。海军心里骂道:怎么还找上门了,真他妈的!
“我过去一趟!”海军急忙跑了过去,他生怕那个女胖子走到忆楠和晓菲跟前。
“你来干什么?”海军没好气地问道。
“来给你送资料,你上次送来的,领导审过了,我给你送过来!”
海军把资料接了过去,“谢谢!”
“还有,上次吃饭的钱,我给你,我是她家会员,不用你花钱!”说着就要掏钱给海军。
“不用,不用!”海军连忙摆手。
“那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海军一听,上来一股火,看来这女胖子还没死心,他必须做个了断了,“于圆圆,咱俩之间不可能的,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扭头就走。
回到晓菲和忆楠身边,海军说道:“区里的,顺路过来送文件,河东项目的事!快走吧! 告诉你们个事,今天胖哥的店里可多了个帮手!”海军生怕她们质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多了个帮手,谁呀?”忆楠问道。
“我们村的二驴子!”
“二驴子,就是领我们骑牛的那个!”忆楠对骑牛的事至今记忆深刻。
“对,就是他!快走吧!”海军回头瞅了一眼,于圆圆开车走了。
“还有,小胖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
“对,胖哥说他父亲病了,他娘领着小胖回老家照顾他父亲去了!”
“哦!”见不到小胖了,忆楠觉着有点遗憾。
进到店里,胖哥正教二驴子怎么端盘子,马上到饭点了,正好叫他锻炼下。
胖哥瞧见三人,紧忙上前打招呼,二驴子紧跟着胖哥,他瞧见了晓菲和忆楠,没想到进城第一天就能遇到两位姑娘,兴奋的他一个劲在那搓手。
“二驴子,你没把牛牵来?”晓菲故意逗他。
“没牵!”二驴子满脸的笑,心想要是能牵着牛来就好了,牵着牛拉着两个姑娘在城里走一圈,肯定威风!
“等下次再牵吧,牵到咱街道去,每人骑一次,一次二十块钱,没准能发财!”海军难得幽默了一把。
大家伙都笑了!
“忆楠,你想吃点什么?”晓菲问道。
“还是那三样吧!”
“好来,稍等!”胖哥扭头刚要走,又一想,正好借着他们,让二驴子练练记菜单。
“二驴子,你把你军哥他们的菜单记下来,正好练练手!”胖哥这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不知道二驴子的文化水平怎么样,这要是不会写字,不认识字,不会算数,那可麻烦了,“二驴子,你啥文凭?”
“小学!”
“会写字吧?”
“简单的都会!”
“那就好!前台有笔和纸,把他们的菜单记下来,记完拿来我看看!”
二驴子拿着纸和笔,站在桌边,开始记菜单,忆楠把菜名说给二驴子,当写到毛血旺的“旺”字,二驴子挠挠头,他不会写了,忆楠看出了二驴子的难处,“旺字就是日字加上个王字,日王旺!”
二驴子记完菜单,拿进后厨给胖哥看,胖哥噗嗤一乐,“二驴子,咱俩真是一个文化水平,你这字和我差不多,都是虫子爬! 二驴子,把这包菜洗洗,入口的东西,可得洗干净了!”
“放心,保证洗干净!”
外面,海军坐在忆楠对面,没什么话,还像往常一样偶尔用眼偷瞄一下忆楠,晓菲的问题格外多,去哪玩了,和谁去的,玩的什么,吃了什么美食,见了什么美景。只不过忆楠似乎一直在敷衍,含含糊糊的总把话题往别的地方扯,直到二驴子从后厨端来了菜,忆楠说道:“不说了,吃饭!”
二驴子端着一盆毛血旺,极慢极小心地向前挪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更要命的是,他强忍着不打喷嚏,刚才跟胖哥在后厨,他被麻辣味呛的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心想这城里人吃的玩意也真奇怪,他在家和父亲炖个土豆,蒸个茄子就够吃上几顿了,哪像这形形色色的还撒着葱花和香菜,结婚坐席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鲜艳的菜。
二驴子把毛血旺摆在桌子,转身就打了个喷嚏。
“二驴子,看你一路上菜,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挺可爱!”忆楠说道。
二驴子笑了,从小到大还没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他刚想说点什么,听见胖哥喊他,他又急忙返回厨房。
“快吃吧,好久没吃川菜了!”忆楠夹起一口菜。
饭吃到一半,晓菲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她就往外走,海军和忆楠瞧见是白云鹏在门外找她,看来两人又闹矛盾了,晓菲瞪着眼睛,不停地在说着什么,没一会,晓菲进来拿起包,结了帐,小脸紧绷着,“你们先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晓菲低头快步走,白云鹏在后面撵她。
“这小两口!”海军说道。
忆楠摇了摇头!
晓菲走了,剩下两人,海军非常期待能和忆楠单独呆一会,可真剩下两人了,他又无话可说,他脑子里极速搜索着可供一聊的话题,眼前的饭菜,单位的事,一本书或是电视剧。
“今天这菜做的好,麻辣味够劲!”海军决定从眼前的饭菜切入。
“确实不错!”忆楠小声说了一句。
又安静下来,海军还想起个头,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他有点想念晓菲了,有晓菲在,从来都不会冷场。
没等海军找到话头,忆楠说道:“海军,我先走了!”
海军抬起头有点不舍的望着忆楠,“好,你先走吧!”
忆楠走了,剩下海军一个人,他又开始埋怨自己,废物,又浪费一次机会!
二驴子从后厨出来,瞧着两个空位,“走了?”
海军点点头。
“没少剩菜!”二驴子瞧见盘子里还剩不少。
“二驴子,收拾了吧,我也走了,在这跟着胖哥好好干,有事给我打电话!”海军起身出了门。
三十三
王忆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志愿者。大学时,她参加了一个扶贫志愿者团队,虽说毕业已有三年,她依旧对这份毫无报酬,甚至倒贴钱的工作热情不减,她请假的这几天就是去参加团队活动。
忆楠热心于这样的活动是受父亲影响,忆楠小时候,父亲经常去一些贫困地区开展义诊活动,每次回来都给她讲讲那些贫困地区的人和事。这在忆楠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上了大学,时间空闲些,恰巧又有人组织这样的活动,她就参加了。听父亲讲是一回事,实地带来的冲击确是另一回事,真正设身处地的时候,她被震撼到了,她看见了四五岁的小孩背着竹筐在地里干活,她不敢相信有些人家竟然常年吃不到肉,甚至喝不到干净的水,她更可怜那些躺在家里,重病缠身,无钱医治的人。看到了,也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和幸运。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帮帮他们,哪怕自己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每次组织活动她都积极参加,出钱出力的事,她是一点都不含糊。
忆楠的志愿者身份是一直保密的,河东街道没人知道,连海军和晓菲她都瞒着。她害怕别人知道后,以为她是为了捞取什么政治资本或者装样作秀而在背后说三道四。一个单位里,总有一些心术不正的人,这些人,什么都看不惯,以诋毁贬低别人为乐,仿佛自己是地球上最正派,最坦荡的人,你干了一件漂亮事,马上就说你张扬,好显摆。你低调一点,又说你装深沉,阴险。你多吃一碗大米饭,说你喜欢占公家便宜,你少吃一口,又说你毛病多,好挑剔!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忆楠选择了沉默,她想做志愿者是发自内心的,她不想因此惹出什么流言蜚语,她只想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楚浩然也是团队一员,他和忆楠在大学一块加入的志愿者团队,忆楠一直在团队里,他就一直跟着,他也热心于这份工作,制定计划,联系协调,筹备物资,组织活动,每次他都尽心尽力的去办,那天海军卖蘑菇遇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正是去参加筹备工作。
这次他们选的扶贫对象是两省交界的一个贫困村,他们租了个中巴车,带着一大堆慰问品,先找到了当地乡政府,双方就一些扶贫问题做了交流。交流完毕已近傍晚,志愿者们就在乡政府的食堂简单吃了点饭,他们本计划出去找个宾馆住,乡干部说乡里有个招待所,就在旁边,刚好够住的,也不收他们的钱!
能省点钱自然是好事,志愿者们住进了招待所里。一天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天气潮湿闷热,忆楠想去冲个凉,招待所的条件比较简陋,刚才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介绍了,招待所有两个洗漱间,一楼把东头的洗漱间是女同志的,把西头的是男同志的。忆楠端着盆,带上洗漱用品,到了洗漱间,脱光衣服开始冲凉。
离招待所一里地,有个王家村,今天下午乡干部领着志愿者去招待所的时候,正好赶上村里的光棍王麻子从兽药店买药回来,王麻子瞧见女志愿者们都白白嫩嫩的,顿时起了淫心,王麻子回村后把这事和村里的另一个光棍歪脖子说了。
两人一合计,决定晚上去看看,以前两人就在乡招待所看过姑娘洗澡,他们知道女澡堂子窗户的最上面有个小缝。要想透过这个小缝看姑娘洗澡,必须要两人配合,一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才能看见。上次他俩去偷看的时候,歪脖子在上面,王麻子在下面,歪脖子看上瘾了死活不下来,王麻子气的一抽身,把歪脖子摔的后背疼了好几天。
“这把不能让你了,我在上面,你在下面,我看够了换你!”王麻子说道。
“一人三百个数,轮流来!”
“上次你也说一人三百个数,你他妈都看八百个数了,也不下来,我一点都没看着!”
“别提上次了,上次我后背疼了好几天,膏药钱你还没给我!”
“你自己看过瘾了,还好意思要膏药钱,我给你当凳子使,我还没管你要钱呢!”
“这把说准了,一人三百个数,谁要是不下来,谁他妈不是娘养的!”
“好,那我先在上面,三百个数,照着一、二、三……谁快数谁孙子!”王麻子说道。
两人到了招待所,翻过墙,坐在窗户底下等。招待所周边都是草丛,蚊子多,歪脖子被咬的到处挠,“王麻子,这姑娘要是不来洗澡,咱不是白等了!”
“你有点耐心,那些个姑娘白白嫩嫩的,都爱干净,这么热的天,能不来洗澡,好好听着动静,别急!”
又等了将近半个钟头,王麻子听见洗漱间的门开了,“来了!”
歪脖子噌地站了起来,“我先看看!”
“你他妈小点声,说好的我先来,蹲下!”
歪脖子蹲下,王麻子骑到脖子上,歪脖子起身,“王麻子,你咋这沉!”
“别说话!”
王麻子往里看,此时忆楠正好脱光了衣服。
王麻子眼睛直了,一个劲地往下咽口水。
“你老二硬了,顶着我了!”
“别说话!”
歪脖子心里开始数数,越往后数,数得越快,“三百到了!”
“咋这快!”
歪脖子等不及了,直接蹲了下来,王麻子下来骂他,“你孙子!”
“麻子爷,快点让我看看吧,一会洗完了,奶子大不,屁股圆不?”
“你快点!”王麻子蹲下,换上了歪脖子。
歪脖子上去,刚看不到十个数,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谁?”
王麻子吓得急忙蹲下,歪脖子又摔了个仰八叉,王麻子翻墙就跑,歪脖子紧随其后。
忆楠听见了动静,赶紧穿上衣服往外跑,看门老头喘着粗气走了过来,刚才王麻子和歪脖子跑的时候,他还撵了一段,可他这个岁数,哪能跑过两个壮青年。
“两个人,爬窗户上……”老头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忆楠明白了,“大爷,您没事吧!”忆楠瞧见大爷喘的厉害,怕他出什么危险。
“我没事,让那两个畜牲跑了!”
“大爷,不要紧,您去休息吧!”
楼上的人听见动静也都陆陆续续下来了。
楚浩然走到忆楠跟前,问道:“忆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小偷!”忆楠撒了个谎。
众人一看没什么事,就各自回了房间。
忆楠回到屋里,躺到床上,蒙上被子,心里像吃了个苍蝇一样的恶心!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志愿者们出发赶往目的地。车子恰巧路过王家村,村里都是泥土路,到了一个转弯处,路窄弯急,司机没掌握好方向,一头扎进了沟里,司机猛踩油门还是出不来,众人下车帮着往出推。
这一幕被王麻子看见了,王麻子又叫来了歪脖子。
“你看,那个!”王麻子说道。
“哪个?”
“昨天晚上那个!”
“我就盯着奶子和屁股了,没看脸!”
“脸蛋也不错!”
志愿者们推了半天,车子还是不动。
王麻子跟歪脖子一阵嘀咕,歪脖子一乐,“好,按你说的办!”
两人回到院里,拿来了铁锹和稻草,志愿者们瞧见有村民来帮忙,一个劲地道谢。
歪脖子和王麻子拿着铁锹先把车轱辘底下的土挖了挖,又把稻草垫到轱辘底下。
司机一加油,众人一推,车出来了。
忆楠到车里拿来两瓶矿泉水,递给两人,“谢谢你们!”
歪脖子和王麻子接过水,眼睛不老实地上下瞅着忆楠,忆楠觉着不自在,转身就上了车。
其他人也要上车,王麻子堵在车门口,“没给钱,不能上车!”
“怎么还要钱?”楚浩然有点生气。
“给钱,我们没有白出力的!”歪脖子说道。
“两位老乡,我们是志愿者,是专门来扶贫慰问的!”一个志愿者解释道。
“扶贫?正好,俺们哥俩穷的媳妇都说不上了,不给钱也行,留下两个女的,我们一人一个当媳妇!”
楚浩然噌地一股火,往前走了两步,“你说的是人话吗?”
“咋地,你想动手!”
忆楠在车上,瞧见越吵越厉害,担心他们打起来,她急忙给乡干部打了电话,乡干部又叫来村长,两人赶了过来。
“干什么!”村长喊了一句。
两人一见是村长,都不敢吭声了。
“赶快回去,别在这瞎搅和,有空把地里的草除除!一个个的,没点出息!”
歪脖子和王麻子走了。
乡干部说道:“各位,对不起,两个赖皮,你们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众人着急赶路,也就没再追究。
乡村土路,颠簸的厉害,好几个女志愿者被颠吐了,楚浩然和忆楠并排坐着,他本想和忆楠聊几句,可也被颠的头晕脑胀,手把着前排坐椅,就盼着快点到地方。大概颠了一个小时,中巴车停在了山脚下的小路口。
村干部在路口迎接他们,中巴车进不了山,剩下的路只能步行,村干部在前面领路,志愿者们跟在后面,刚刚下了点小雨,路陡又滑,鞋底上粘了一层厚泥,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浑身用劲才能保持住身体平衡。楚浩然担心忆楠滑倒,紧跟在她身后!
领路的村干部说了话:“村里现在没剩几个年轻人了,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这地方交通不顺,信息不通,要啥没啥,能把肚子填饱就算好的了,得了病,小病挺着,大病等死,我也可怜这些人,特别是那些孩子,有时候我就想,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投胎投到这个穷地方!”村干部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昨天我通知他们,今天有志愿者过来,一个个乐的跟过年一样,一个劲问我,来几个人,啥时候到,都带点什么,就盼着有人能过来看看!”
“咱村里都种什么作物?”楚浩然问道。
“没啥作物,地也不多,山下的地种点水稻,山上那几块地,种点南瓜土豆,填肚子用, 想挣钱就得出去,没办法!”
翻过大山,一行人到了村口,一群孩子站在一个大土包上,没有一个是干净利索的,衣服大的大,小的小,满眼破烂。站在最高处的男孩,布鞋已经张了嘴,脚指头在外边漏着。旁边那个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小的。最边上的一个,小手攥着面团一样的黑东西,一块一块地揪下来送到嘴里。这群孩子不像是娘肚子生出来的,倒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楚浩然打开书包,拿出饼干,示意他们过来拿,孩子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饼干,没一个敢动的,“快拿呀,还瞅啥!”村干部发了话,站在最高处的男孩甩开泥腿,第一个冲了下来,别看鞋不行,跑得倒很快,其他小孩紧跟其后,楚浩然身边围了一群小孩,一个个伸出小黑手,楚浩然的那点饼干瞬间就没了影。
其他志愿者也纷纷拿出饼干和糖果,那个背着小孩的小女孩,走到忆楠跟前,忆楠递给她一袋饼干,女孩把小的放下,撕开饼干,拿出一块递给弟弟,弟弟接过饼干,没着急送到嘴里,伸出舌头使劲舔,“姐姐,糖糖好吃!”
“这不是糖,这是饼干!”
“拧(饼)干真好吃,姐姐吃!”弟弟拿着饼干伸到姐姐嘴前。
“姐姐不吃,你吃吧!”
弟弟用小乳牙,一口一口地啃饼干,姐姐蹲着,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小脸蛋瞅着弟弟吃。
这一幕被忆楠看在眼里,姐姐多懂事,在城里像姐姐这么大的孩子,正应当是对着大人撒娇,在游乐场里欢笑的年纪。
“好了,先别吃了,大家到学校集合!”
孩子们甩开泥腿直奔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大一点的土房子,房里一股土腥味,昏暗潮湿,没有电灯,墙上挂着两条标语,里面摆了几张破到不能再破的桌椅,桌面坑坑洼洼的,椅子是那种磨得发亮的长条木凳,村干部说道:“本来有两个老师,今年过完年,一个辞职进城打工了,另一个前几天查出胃病在医院躺着,村里临时找了个高中毕业的在这顶着。没办法,这地方谁愿意来!”
孩子们规规矩矩的坐好,几名有教学经验的志愿者,每人给孩子上一堂课,有讲绘画的,有讲古诗的,有讲数学的,其余的志愿者陪着孩子们一起上课。
一位女志愿者内急,起身上厕所,这里的厕所当然都是旱厕,她走出教室,跨过操场,进到厕所,没一会,里面传出一声大叫,忆楠和其他两名女志愿者闻声起身,急忙冲进去。
“吓死我了,一个肉虫子,往我鞋上爬,太恶心了!”
忆楠低头一看,是个白蛆。
从厕所出来,村干部说道:“姑娘,咱这条件差点,实在抱歉,要不你去后面吧!”村干部用手指了指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忆楠和其他两位女志愿者陪她进了小树林,用身体替她挡住,才解决了问题。
讲完课,接着就是走访入户,十名志愿者对着村里十家最穷的贫困户。
忆楠对口的这家,正是姐姐背着弟弟的那一家,两个孩子拉着手在门口等着她。
忆楠蹲下身子先对大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葛苗苗,六岁半!”
“你呢?”忆楠又把头转向旁边的弟弟。
“我叫葛庄庄(壮壮),我,我两岁了!”
“大姐姐,他叫葛壮壮,两岁了!”葛苗苗急忙替弟弟补充道。
“大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好!”葛壮壮点点头。
忆楠从未抱过这么脏的小孩,像是从出生就没洗过澡,身上一股变质发霉的味,到处都黏糊糊油糊糊的,不过这孩子眼睛清澈,小肉嘴嘟嘟的,倒也很可爱。
忆楠抱着孩子往里走,葛苗苗朝里面喊了一声:“妈,志愿者来了!”
破木门被慢慢推开,一个女人迎了出来,大概一米五的身高,头发和脸都灰蒙蒙的,上身一件蓝色格布短衫,下面是一条宽松的黑色裤子,脚上是灰布鞋,找不到一点女性的阴柔之美,唯一的亮点就是眼睛很大,一看就知道,小男孩的眼睛是随她的。
“你好!”忆楠打了个招呼。
女人像有点害怕似的小声说了句:“来了!”,边说边伸手要抱孩子,“快下来!”她把孩子接了过去,“屋里坐吧,苗苗,快去倒点水喝!”
进了屋,忆楠闻到一股熬中药的味,屋里没什么装饰,只是用木板把屋子简单的隔成三间,进门是厨房,有个锅灶,水缸,和吃饭的桌子,靠着厨房的木板已经被熏成黑色,左右两间,忆楠猜测,大概就是住人的地方。
忆楠坐到木头凳上,拿出一个画板,一个玩具汽车和几本书送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乐得直蹦,拿着东西就玩去了。
“姑娘,真给你们添麻烦了!”女人客气地说道。
“不麻烦,大姐,我们过来就是看看你们,了解下你们的情况,大姐您贵姓!”
“我姓赵!”
“赵大姐,您家里几口人?”
“五口,我们两口子,两孩子,还有孩子她奶!”
“咱们家里主要靠什么收入?”
“没啥收入,园子里种点菜,山地上种了点土豆和花生,养了六只鸡!”
“妈,你看,看我画的公主像不像?”葛苗苗举着画板跑过来。
“像,苗苗画的真好!”
“妈,你看,这样一擦,没了!”
“好,真好!”
“妈,小汽车,呜呜呜呜!”葛壮壮也跑了过来。
“好,玩去吧!”
“一年也就靠孩子他爸在外打工挣点钱!”女人接上了刚才的话。
“大哥在哪打工?”
“在省城!”
屋里传出了几声咳嗦,“家里来人了?”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妈,你醒了,是志愿者!”
“支援的,又打仗了,哪个部队过来支援了?”
葛苗苗噔噔噔跑到屋里,“奶奶,是志愿者,过来看我们的!”
“志愿者?”
“志愿者,大姐姐,过来看我们!”
“好,好,看看我们,好!”
“孩子他奶年初得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原本想让她看孩子,我跟孩他爸一起进城打工,可现在没办法,我得留在家里照顾这一家老小!”
忆楠起身进到屋里,老人躺在炕上,身上盖个被子,闭着眼,脸上干瘦干瘦的。
“妈,志愿者来看你了!”
老人睁开了眼,“坐,快坐!”
“不用坐了,大娘,您好好休息,先把病养好!”
“好,真是好孩子!玲,走的时候,给姑娘拿几个鸡蛋!”
“知道了,妈,你就安心躺着吧!”
从屋里出来,忆楠问道:“大娘接受过治疗?”
“到县城住过几天院,好点之后就接回来了,住院费太贵,现在天天喝汤药!”
葛苗苗拿本故事书又跑了过来,“妈,你看,这个小公主真好看!”
“好看!”
“妈,我也想要个公主穿的小裙子!”
“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裙子呀?”忆楠问道。
“我想要这个粉色的,粉色的小公主!”
“大姐姐回去之后给你买一个,寄过来好不好?”
“好,谢谢大姐姐!”葛苗苗乐的直拍手,葛壮壮也学着姐姐拍手。
“汤药也挺贵,就指着孩他爸打工挣钱,要不我们这一家子真没法活了!”
“大哥在城里干什么活?”
“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活,反正就是哪有活就到哪干!”
一听到大人讲到了爸爸,葛苗苗在小画板上画了个爸爸,“妈妈,你看,我画的爸爸!”
“画的好!”
“妈,我想我爸了!”
“爸爸!”葛壮壮手里拿着小汽车也喊了一声。
赵大姐抱起葛壮壮,“你爸过年就回来了,回来给壮壮买玩具,买好吃的!”
“一年多没回来了!”赵大姐叹了口气。
“妈,药熬好了!”葛苗苗喊道。
“好!”赵大姐放下孩子,“姑娘,你先坐着,我去看看药!”
“大姐,你去忙吧,我陪孩子玩会!”
忆楠陪着两个孩子一块玩,她给他们讲城里的马路,公园,商场,汽车,飞机。葛苗苗的问题格外多,飞机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公园里让不让养猪,汽车不靠马拉为什么会动,商场里是不是都是卖菜的,忆楠耐心地解答她的疑问,“等将来有机会,大姐姐领你们进省城看看好不好?”
“好,大姐姐,我想去省城!”
赵大姐边盛药边说道:“前年过完年,他爸要回省城干活,我还想领着两个孩子一块跟他去看看,他说儿子太小,又说他那不方便,就没去成!今年过年他说不回来,我想去看看他,他又说活多,不让我去!这一下孩他奶又病了,更去不成了!”
“大姐,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去省城的话,就联系我,我领着两个孩子好好逛逛,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们!”说着忆楠拿出纸笔写上电话递给了赵大姐。
志愿者们组织收队了,忆楠拿出手机跟葛苗苗和葛壮壮合了张影,又给了赵大姐五百块钱,赵大姐装了一兜鸡蛋要给忆楠,忆楠当然不会要。葛苗苗拉着忆楠的手,哭着不让她走,忆楠一个劲地安慰她,最后赵大姐出手帮忙,忆楠才脱身离开。
三十四
尹东重返教育局,依旧是纪雪的功劳。
纪雪没有死心,她一直想找个门路把尹东调回教育局,她太怀念尹东在教育局的日子了。
一天,她又厚着脸皮去找李局长,可李局长铁了心的想甩开他们,连门都没让她进。
吃了闭门羹,回到家,纪雪觉着这一年挺背的,尹东从教育局到街道最后又去了社区,都是下坡路。她在家干点什么也都不顺,想洗个衣服,洗衣机坏了。削个苹果,一不小心,刀子又把手划了个口子。
心情不好,纪雪决定下楼逛逛,到了楼下,正好遇见了隔壁的大姐,两人闲聊了起来,东拉西扯的,纪雪把家里的倒霉事也都和大姐说了。
大姐说道:“我觉着你家里的背运要么是风水不好,要么是得罪了哪方神灵,菜市场北边小胡同里,有个算命看风水的老头,算的挺准,我家姑娘就是他算的,没事你去瞅瞅,算一卦,看看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纪雪一听,觉着有道理,应该去看看!
到了店里,正对门坐着个白发老头,纪雪说明了来意,白发老头问了问她的生辰八字,又瞅了瞅她的面相,说道:“你家今年运势不佳!”
纪雪心想这老头看的挺准,“对,大师,我家今年运势确实不好,您给看看,怎么破?”
老头闭上眼,手里转着一串珠子,嘴唇微动着,像是在叨咕什么,不一会,睁开眼说道:“近日,你可能会遇到贵人,遇此贵人,即可破!”
纪雪高兴了,接着问道:“大师,贵人在哪,长啥样,啥时候能见到?”
老头摇摇头,“此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若想遇到贵人,按照我说的做才行!”
“大师,怎么做?”
“你买个铜葫芦挂到门上,从今日起三天内不可食肉!即可遇此贵人!”
“大师,不吃肉好办,铜葫芦去哪弄?”
“本店就有!”
“多少钱?”
“五百即可结缘!”
纪雪一听五百,有点舍不得,五百买件漂亮衣服能穿好几年,买个葫芦挂到门上,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当个首饰带出去。老头看出来纪雪有点犹豫,接着说道:“你们家晦气进门太多,急需个铜葫芦挡一挡!挡住晦气即可时来运转,迎来贵人!”
纪雪又一想,五百能给自己带来贵人,也值了,“大师,能便宜点不?”
老头摆摆手,“恕不还价!”
纪雪又犹豫了一会,“那好吧!”,忍痛掏出了五百块钱。
回到家,纪雪把铜葫芦挂到了门上。
晚上,尹东下班回来,瞧见门上多了个葫芦,问道:“挂这个干什么?”
纪雪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
“那我这烧鸡白买了!还想就着烧鸡喝点啤酒!”
“扔了!”
“三十多呢,扔了多可惜,我说媳妇,那玩意也不一定准,吃个烧鸡能犯什么事!”
“我说扔就扔!”纪雪上前要抢尹东的烧鸡。
尹东知道纪雪的脾气,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好,我扔,我现在就下去扔!”
尹东拿着烧鸡下楼,边走边啃,一直啃到垃圾桶旁,心想这算卦老头挺缺德,挂个葫芦就算了,还不让吃肉,人不吃肉能行?纯属瞎扯!
把鸡骨头扔进垃圾桶里,尹东擦了擦嘴,上楼回家,纪雪说道:“你在外面吃饭,也得注意点,带肉星的一点不能粘,喝肉汤也不行,你一定给我忍住了,就这么三天时间,可关系到咱这一辈子,听见没有?”
“好!我都听你的,媳妇,放心吧!”
纪雪掐着日子算,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早上,她换上一身新衣服,决定出去走走,她觉着不能在家呆着,这贵人得出去遇,就像跑销售的,窝在家里哪能遇到大客户!
她先去了趟公园,又逛了逛商场,早上九点出的门,下午五点才回家,脚磨出了水泡,肚子饿得哇哇叫,一个贵人也没遇到,倒是有个流浪汉跟了她半条街管她要钱!
晚上,尹东喝完酒回来,“媳妇,今天这酒喝的到位,我这烤串吃了五十多串,真是憋坏了!”
纪雪心想东边不亮西边亮,尹东没准会有收获,“你今天和谁喝的,交到新朋友没有?”
“没有,几个哥们,凑到一块喝点酒!”
纪雪有点失望,接着问道:“哪几个哥们?”
“教育局的一个,还有原来一块开出租车的两个!哦,对了,有个消息得告诉你!”
“什么消息?”纪雪急忙问道。
“那个谁,舅不干了,教育局局长换人了!”
“换谁了?”
“那个叫啥来着?我想想,对姓郑的,郑局长,原来是在文化局!”
纪雪眼睛亮了,难不成这郑局长就是贵人!
“我跟你说,媳妇,教育局那哥们说,郑局长故事可多了!”
“啥故事?”
“那家伙好色,花花事不少,前段时间还出了点事,河东街道那个冷文玉,上一次演完节目一块去喝酒,郑局长喝多了,手脚不老实,冷文玉端着酒杯泼到他脸上,这事传的全区都知道了!”
“哦,他好色呀!”纪雪说道。
“我觉着没啥,男人嘛,当了领导,多多少少都有点业余爱好,有些人看着一本正经,背后说不定多少个呢,媳妇,我睡了,喝多了,头晕!”尹东躺到了床上。
尹东打起呼噜,纪雪一点睡意也没有,坐在沙发上,心想家里铜葫芦一挂,教育局局长就换人了,这贵人可能就是郑局长了。关键是怎么接近他?尹东说他好色,可自己也没地方去找个姑娘送给他,怎么办?纪雪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尹东,越瞅越气,悔不当初嫁给他,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教育局,这个不争气的竟去嫖娼。到了街道,谁知又让人坑了,去了社区,一路往下走,真是倒霉。她想过离婚,可她也明白二手女人不值钱,尹东虽然干事业不行,但他听话,再找一个没准还赶不上他!纪雪又回忆起尹东在教育局的风光,受人尊重又有钱拿,办事的都排着长队来找她,越追忆往日的荣光,心里越急,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必须尽快让尹东回到教育局。思来想去的,眼前的形势,只能牺牲自己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吗,郑局长,贵人,纪雪开始佩服那位算卦老头了,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找郑局长。
第二天早上,纪雪洗了个澡,换上短裙,化了妆,自信满满地到了教育局。
教育局的人都认识她,纪雪一路无阻地到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口,敲响了门。
“进来!”
纪雪推门进去。
郑局长一看,不认识,上下瞅了瞅,这女的穿着如此大胆,郑局长迅速回忆是不是自己曾欠下的风流债,担心是跑上门来讨债了,可眼前这女人他的确没有印象。
“你是?”郑局长问道。
“郑局长,我是原来咱们教育局老职工的家属,特意来找您,有点事!”
郑局长悬着的心放下了。
纪雪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要和郑局长握握手,郑局长的手刚被撒出来的茶水弄湿了,一看这女人伸出手,急忙抽出一张纸擦擦,接着就伸手迎了上去。这手握了足有一分钟才撒开。
“坐,快坐!”郑局长把她让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自己也紧靠着她坐下了。
“郑局长,我厚着脸皮来这,就想和您说说我老公尹东的事?”
“尹东?”
“郑局长,您可能不知道,我老公尹东原来是咱教育局的人,后来出了点事,被放到了街道!”
“哦!”
“尹东也算是咱教育局的老职工了,在街道受人欺负,他又去了社区,他一个大男人窝在社区里,不光丢的是他自己的人,也丢咱教育局的人,对不对?”
郑局长一半心思在听纪雪的话,另一半在纪雪的白腿上,“对,有道理,我们的老职工,我们得关心关心!”
此时,进来一位工作人员,提醒郑局长该去开会了,郑局长摆摆手说道:“通知他们,我这有客人,上午的会取消了,下午再说!”
工作人员走了,纪雪接着说道:“郑局长,我也算是咱教育局老职工的家属,我对咱教育局还是有感情的,您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尹东调回来,调到您身边,一心一意的伺候您!”说完就把身子往郑局长身边靠了靠。
郑局长什么场面没见过,瞧着纪雪这身打扮加上她的媚眼和举止,他知道这女人八九不离十了。可郑局长毕竟是局长,能升到局长,自然有他的一套,虽然好色,但也不能轻举妄动,他要摸清情况之后再下手。尹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还得先了解下再说。
“调动人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我先研究一下,你等我的信吧!”
纪雪把电话留给了郑局长,接着伸手压在了郑局长的手上,“郑局长,这事就全靠您了,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可以陪您!”
郑局长把另一只手压到了纪雪手上,两只大手紧紧夹着纪雪的小嫩手,“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纪雪走后,郑局长详细了解了尹东的来龙去脉,听说尹东是因为嫖娼的事被放到了街道,心想这算不上什么毛病,男人嘛,都一样。调动一个职工,也不是正式编制人员,只要两个单位的一把手同意即可。他给钱书记打了电话,钱书记岂有不答应之理,他恨不得马上把尹东踢走!
接着,郑局长联系了纪雪,说完尹东的事,又约她晚上见一面。
晚上,纪雪开始打扮,尹东问她去哪,她知道不能让尹东知道,毕竟是给他戴绿帽子的事,要是他知道了,不让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晚上几个同学聚一聚,估计玩得挺晚,你晚上早点睡吧,不用等我!”
郑局长先把纪雪约到饭店里,吃饱了才有劲,郑局长吃了十个生蚝,两个羊鞭,外加一个猪腰子。之后就把纪雪领到宾馆,两人一直弄到半夜十二点,郑局长累得瘫在床上,无论纪雪怎么帮他,郑局长实在是举不起来了,这才算拉倒。
回到家,纪雪被折腾够呛,简单洗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
“媳妇,玩的挺好?”
“不但我玩的好,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今天晚上,有个同学正好认识教育局的郑局长,我和她说了你的事,她当场就给郑局长打了电话,郑局长答应帮你,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回教育局了!”
“媳妇,真的?”
纪雪点点头!
“媳妇,以前咋没听说你有这样的同学!”
“人家家大业大,不愿意跟我们这些穷同学来往,这次是硬把她拉来的!她认识很多大人物,市里的领导都认识,我就趁着她高兴的时候,把你的事一说,人家当场就答应了!”
“媳妇,你太厉害了,我的好媳妇!”尹东压到纪雪身上开始亲,“媳妇,你嘴里什么味?有点像那个呢!”
“可能是晚上吃的菜吧!”
尹东接着往下亲,“媳妇你的乳头怎么这么红,味道有点酸呢?”
“可能是我新买的胸罩不太合适,挤的!”
尹东要接着往下进行,纪雪说道:“行了,别亲了,我和你说点正事!”
“啥正事?”
“最近一段时间,你可要老实点,别惹事,安安稳稳地回教育局比什么都强,记住没?”
“记住了,放心吧,媳妇,你最近没事就多逛逛商场,买两件漂亮衣服,将来找你办事的人多了,你得打扮起来,得有气势,有架子!”
“等你调回去再说!”
“媳妇,咱用不用去买点东西,看看郑局长!”
“不用,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
“媳妇,你真厉害,等我回教育局后,第一件事,先把那个管你要钱的,叫什么红的,把她孩子调到最后一排去,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尹东提到钱,纪雪一想,现在她和郑局长有了那种关系,办起事来自然也方便些。她得把价格往上涨涨,趁着郑局长在位,抓紧多搂点,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她接着想到宣传工作是第一位的,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决定等尹东回到教育局后,她要多组织几次聚会,得把好事传出去,省着一个个的狗眼看人低!
“媳妇,还有一个事,等我回教育局后,得找机会收拾一下姓宋的,他故意坑我,我可不能轻饶了他!”
“行了,早点睡吧,这些事等你回教育局再说!”
接到调令的当天,尹东高兴的恨不得爬到树上去,高喊一声他要回教育局了。在社区收拾完东西,他没急着走,他去了街道,从一楼到三楼,逢人就说:我要去教育局了,过来告个别。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只是碍于礼貌和他点点头,只有看门的李师傅和做饭的张大姐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两人以为尹东升官了,还能像上次一样,请他们吃顿火锅。
尹东对这些人的冷漠一点没往心里去,他觉着这是羡慕他,嫉妒他。他最想见到宋大哥,在他面前好好显摆一下,气死他!可偏偏宋大哥没在街道,他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尹东只好带着这点遗憾重返教育局,重新找回属于他和纪雪的辉煌!
这一天,教育局要到小学组织活动,这所小学正好是河东街道的属地,局里邀请街道和社区一块参加,这事本和尹东没什么关系,可他正苦于没有机会在河东街道那些人面前显摆自己,硬要跟着一块去。
活动当天,尹东换上一套西装,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要展示出作为教育局职工的那份荣耀,让街道那些眼瞎的都看看他是谁,看看谁最有本事。
“媳妇,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你穿这么正式干什么?
“今天局里要到河东街道的一所学校搞活动,听说街道的人也要去,那我必须得去!”
“你可低调点,千万别惹出什么麻烦!”
“放心吧,没事,就算他们看我一万个不顺眼,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就算想怎么样,他们也没那个权力,细论起来,我们教育局也算他们的领导,他们能奈我何!媳妇,你看我穿上这身衣服是不是也有点局长的派头?”
“你离着局长十万八千里呢,别作梦了!”
“梦想总要有的,不说了,我先走了!”
到了现场,尹东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只要瞧见河东街道的,就主动上前打招呼。
不一会,宋大哥夹着横幅进来了,尹东瞧见宋大哥,眼睛亮了,他急赶两步走过去,“宋大哥!”尹东打了声招呼。
宋大哥上下一打量,心想这小子人模狗样的,跑这来装蒜。
“行呀,混得不错呀!”
“还行,咋也比在街道强!”尹东抓着西服的两沿,稍微整理了一下。
“哪天能干上局长呀,到时候去给你贺喜!”
“咱没那个本事,混点吃喝的事!”
“那你就多吃点,多喝点,我先走了!”宋大哥放下横幅出了门。
尹东眼盯着宋大哥,小声来了句:“气死你!”
一块参加活动的还有冷文玉,活动结束后,校长邀请各位领导一块吃饭,冷文玉没有参加,今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刚才周睿来电话了,两人约好在一家西餐厅庆祝一下,这些年了,这还是周睿第一次主动约她庆祝结婚纪念日。
冷文玉满怀期待到了餐厅,没想到周睿提前先到了,餐桌上摆了一些菜,两个高脚杯都倒满了酒。
“你怎么这么早!今天不忙?”
“不忙,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可不想迟到!”
两人边喝边聊着,周睿的酒来的格外厉害,还一个劲地劝冷文玉多喝点,渐渐地,冷文玉头晕犯困,又过了一会,实在挺不住了,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周睿叫了两声,见她没动静,扶她进了楼上的宾馆,把冷文玉放到床上后,他拿出手机打了电话,“你快点来,地址在东洲路89号,新兴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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