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小城市里,有一个关于“老楼许愿”的都市传说。在城市边缘长大的陈青柏自幼飞扬跋扈,到重点学校后,意识到生活不总是顺遂,感到诸多艳羡和挫败。因为一起委托认识了齐蔚雪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感情。在与齐蔚雪的一些恩怨纠葛中,陈青柏终于意识到都市传说的是非对错。但已经晚了……
《祭愿谭》第315章
过去的岁月
点天灯呼叫皇后,点天灯呼叫皇后。点天灯呼叫征途,点天灯呼叫征途。
韩咲叫唤了半天,没有人理他。
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只有一片寂静。韩咲听到他们之间沟通的传送频道里短暂出现了杂音,之后李君茹和苗苗就完全失联了。
这感觉真的很诡异。
即使知道这么做本身就是件特别诡异的事。
在之前的有效沟通中,每个人所处的空间跟姑且称为“现实世界”的时空相比,有时会有所不同,有的只有细微差异,有的就比较厉害了,会显现出成片的异常。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们从来没在约定的地点见过面。
根据他们慢慢做出的推断,就像每个人都赶到了约定地点,口口声声说自己就在那里,却看不见其他人的半个影子,感觉就像一栋楼从12到14层全部被标记为13层,而且还长得完全一样的那种诡异。他们分别站在各个13层的1301门口,坚称自己已经到了。
其实每个人确实都没有说错。
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如果每个人都去了不同的梦境、抑或说时空呢?
那,这个共同的梦境、抑或说世界,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时空?
韩咲已经感到脊背发冷了,站在阳光明媚、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情不自禁腿软、手脚发凉。
在他的认知中,梦之所以是梦,不过只是大脑的一种活动。正常人不会被噩梦伤害,是正常人可以在感觉到威胁和危险的时候及时醒过来,据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这个情况,还能算是梦吗,或许梦境仅仅只是一个切入进来的途径罢了。
韩咲只能继续机械地呼叫着另外两个人。
在这孤家寡人一般的世界,他感到寸步难行。
另一方面,李君茹就乐观多了。
虽然她也发现了,短暂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经历了一个小型地震,接下来就跟韩咲失联了。潜意识告诉她,无论在这里遇到什么,总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只是现在还没想出来。
所以这份盲目的乐观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不过比起韩咲,人家就是临危不惧,甚至钻进商场里试起了衣服。
在一个距今大约10年前的世界里,她发现不少流行元素竟然同今后惊人的相似。
苗苗则完全是个没头脑和不高兴了。
他都没有察觉到韩咲跟他的联系中断了,净是跑去秦志家里视奸,秦志和梁青青的交往期,弥散着热恋中特有的酸臭,再过几年,秦悦容就会出生了。
不想秦大哥当年没有那么胖的时候,也是有一丢丢帅气的,虽不风流倜傥,也敦实可靠。跟年轻的梁青青在一起,看起来让人羡慕。
他都没见过秦志以前的照片。
秦志家装潢很简单低调,没有到处展示照片,包括结婚照,不过也只有一张4吋的放在朴素的像框中,搁在客厅里,就像很多80、90年代时的朴实家庭。
秦志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人,比起当年的秦志,苗苗觉得未免太自惭形秽。
福利院的阿姨问他,你会照顾孩子吗?他大言不惭地说,不会就学呗,有谁是天生就会的?
就自己现在这鬼样子,受着大家的帮助照顾孩子,感觉并没有把孩子照顾好,今后又该怎么照顾她们母女,当初说的话会不会太冲动了?
虽然他是真情实意。
不过越看当年的秦志夫妇,越觉得光有真情实意是不足够的。
苗苗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你觉得,你现在在哪里?”“舒盈莹”继续问,“你觉得你的人生又在哪里?”
“可以不回答么,我觉得,你说的话有毛病。”
女孩朝前走了一步:“毛病?你还没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何种程度的休戚与共啊。”
“她”前进一步,夏微予就后退一步:“你至今也没说过我到底能和你有什么联系,我也不想和你扯上联系。”
“唉,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咯。”女孩转过身去,丢下他自己走进了人群深处。
他们经过了一次短暂的未来旅行,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回到他还作为一名普通初中生的过去的岁月。
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夏微予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前后走在当年最繁华的一小块商区,离一中很近,也离他家老房子不远,其实那段街区只有不到一公里的长度,休息的时候人们总会蜂拥而至。只是再过几年,随着其他商场的崛起和消费水平的提高,这里便不再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唯一去处,逐渐从喧闹中萧索了下来。再过几年,在他大学毕业前后,这里很多铺子都搬了出去,只剩下些廉价的低端服饰,转而入驻饭馆,逐渐成为美食街,以大排档为主,常客只有周边的学生和店家,愈加萧条。
喧嚣的人群中,似乎看得到很多过去的老师同学,也有很多熟悉又仿佛不认识的面孔。等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大概就是过去的同事们,以及他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同事亲友。
“觉得这个城市很小吧。”女孩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口说了一句。
“还好吧。”
就像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流逝得那么快,一年年如同白驹过隙,自己也变得愈加蹉跎,并且梦想更远了。
他小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大的地方是个很小的地方,从年幼的时候偶然被大人们带去农贸市场,他坐了很久车,觉得城里好大好大。后来在8岁那年,第一次同堂亲见面,他觉得那天的路程更加漫长,从城乡接合部进入市区,再进入市区中心地带,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奇异梦幻。之后对于他来说,十几分钟的上学之路已经足够漫长,早上起床很困难,又要操持一家早餐,每天都在上学迟到的边缘徘徊,特别羡慕住在学校周围的同学。
同样,对于曾经的那一小块商业区,他也没觉得商区其实特别小。大概因为没有多少零花钱,所能消费的极其有限,那条街对于他来说琳琅满目,甚至可以靠一杯可乐在快餐店里发呆整整一下午。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再没穿过12块一双的凉鞋,张秀敏在猝不及防的一天开始给他在商场里买衣服鞋帽,有时一身行头好几千,有时一双鞋也能四位数,连内裤都告别了超市里的十元三条,不再是个地摊仔。好似十几年后的流行词,叫做“伪中产”。
霍添也如同一夜春笋,从一个矮矮的、躲在卫生间里偷吃辣条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变成了翩翩公子,他作为朋友,自然经常被霍添邀请去家里玩。去过霍添的家,让他长足了见识。除了当时不多见的电梯高层住宅,同学们攀比以纯森马美特斯邦威的时候,他在霍添家见识了一些叫做Armani、Burberry、Chanel的东西。于是明白了一句话,叫“那些富二代其实并不低调,只是你不认识他们用的牌子”。
他好像不再是那个井底之蛙一样的孩子了,又好像并没有多少改变。
不过,如果没有经历各方面的溘然转变,也许就不会有高中时期在东篱校区的所有经历。或许他仍将作为一名普通长相、普通身高的普通男同学在学校里籍籍无名的度日,唯一能拿来说道的,只是严重偏科的数理化成绩,总是高得吓人。
“我刚才说的你考虑了么?”女孩问。
“我不太明白你这么做到底想传达什么。”
他也在适才仔细地梳理着每一个细节。
第一次算得上与“她”扯上关系,应该是在8岁那年,第一次到爷爷家的时候,同堂亲们首次见面。他第一次听到了可以形容为振聋发聩般的钟声,只有他听到了。重回过去世界作为一个见证者,那个穿墙而来的人只是为了找退回到过去时空的、在那时而言作为“未来人”的他见面,那钟声影响到年幼的他,那时的小家伙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次,已经是他在东篱校区之后了。新一届学生会就职之时,下一届学生迎新的前夜,他曾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无数的人穿梭着,他遭到追逐,跌入深渊,于是从床上翻下去,掉在地上。他当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所有人来到同一个梦中,相遇又匆匆离去呢?
下一次,学生会的任职测试之后,他在回学校的车上睡着了,梦中受到莫名的牵引,走到文化长廊,月亮上升,黑云游走,狂风呼啸。文化长廊里一片萧索破败,遍地垃圾,满是灰尘,展品显得迥异诡谲。长廊的尽头,展厅之中,像隔着千年的时空,有人对他说,你来了。
再往后,在李君茹家软和舒适的床上,梦见自己被追逐,以及又一次回到东篱校区的学生会办公室,校园里断电了,只剩疏散指示灯的幽幽荧光。在那个让人不舒服的环境中,桌上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他又一次走进那条诡谲的、异常漫长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展厅之内,“舒盈莹”向他展示了立体影像……
最后一次,就是这一次。不知道是梦境,还是梦境套入了“她”的领域,或者通过梦境进入了“她”的领域,夏微予在这场漫长的梦境之中徘徊,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了这之中相关联的线索。
女孩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猜你也不是那么迟钝的人。”
“好赖你为什么非要盯上我,我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你的措辞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女孩依然皮笑肉不笑,“首先,我问你,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现在是没有实体的,实体应该还留在原先的世界里。或许你也是,大概你一直都是,你也没有实体。”
“可以,不算笨,还能沟通。”女孩点点头,“没有错,你现在,停留在这里的是‘意识’,你没有实体,所以你不可能被别人感知。我也差不多,但我和你有区别。”
“你可以影响这些世界里的人,而我不行,我只能用眼睛看。”
女孩挑了挑半边眉:“‘这些’?看来我不得不称赞你了,你不是‘不算笨’,你还挺聪明的。”
“被你夸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戒备,我告诉过你,我们很快就是一体了。”女孩继续说着,“我就问你,你再想想,如果当时,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扎你那个表哥,以后会有什么不同,你想过么?”
夏微予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那件事举例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那明确的来问你好了,第一,如果你当时没有那么做,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会有什么不同?第二,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你觉得顺理成章和正常么?”
如果没有扎表哥,那还能怎么样?继续挨揍,在地上爬行,吃纸吃植物吃其他奇怪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那么做,他就像对当时的感受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扎了就是扎了,不如说那更像一个无心之举。
“你在东篱校区的时候,曾推人从楼上跌落。你多次接入我的代理系统,乔装身份一次次进入内部,还打了我的代理,最终锥了他。虽然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货的。你做这些事,顺理成章么?”女孩又露出了含义不明的笑,“你别奇怪,为我工作,我怎么会不了解代理的动向?只是相对于你的价值而言,损不损失那个人无足轻重。其实我知道你一次次连接代理,只想同我本人见面,不过,现在既然见到了,为什么又这么戒备呢?”
夏微予耸了耸肩,一脸毫无嫌疑的表情,就像跟他完全没关系似的。
“话说回来,就之前第一个问题而言,你怎么看,如果你当时没有扎那个坏表哥呢?”
女孩打了个响指,他们瞬间越过几年,到了夏微予的大学时期。
秋夜,20度左右的气温,最为适宜。校园里比较安静,图书馆和所有教室都亮着灯,运动场上球类运动发出砰砰声响,还有女生们压低声音的嬉笑。有人绕着操场聊天散步,幽暗的林间小道偶尔有人经过,深处的长椅上人影绰绰。
广播里的音乐是《夜的钢琴曲》,用途极为广泛,耳熟能详。晚间的播报员声音较于白天更加低沉深情,播着当日新闻,听起来却像诉说秘密。
夏微予和女孩站在回住宿区的必经枢纽上,看到当年的自己和正牌舒盈莹从不同方向相向而来。
当年的自己总是低着头走路,还背着一个什么场合都能用的万能双肩包,很蔫很颓,衣服经常是皱的,鞋也经常忘记擦,不爱说话、不爱理人,满脸被人欠了几千万的阴郁表情。而那时的舒盈莹穿着并不适合她的、长长的森系连身裙,跟江俊杰和他女朋友走在一起,还非常尴尬地走在人家小情侣之间,宛若一个巨大的电灯泡。
之后低着头的夏微予和他们擦肩而过,路人一般。
夏微予看着大学时的自己越走越远,皱了皱眉,寒来暑往多少年,以前他们一直在一个学校,却有那么那么久都未曾相识。
女孩看着他的表情,嗤嗤地笑出声。
“这个时候,你们之间还互相不认识呢。”女孩一脸促狭,“不管像这样互相错身而过多少次,她也认不出你,虽然高中的时候你们是见过面的。”
然后女孩跟上了大学时期的他,走了几步回头眨眨眼,示意跟上。
回宿舍的路其实不长,这一趟他却觉得走了很久,并且让他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像之前那样的校园的夜晚,晚课也好,自习也好,他经常在图书馆或教学楼内待到一定时间才回宿舍。从教学区回到住宿区,每晚几乎都在相同的时段,听到的广播也总是当日的晚新闻播报。当年,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有时匆匆,有时慢慢,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不曾留意每晚的新闻播报,也不曾留意每次间插的音乐。回到宿舍,舍友们常常一起打着游戏,兴奋得满面红光,或捶胸顿足。他不参与,整理好当天物品,收拾好第二天的课本,就洗洗睡了,并用耳塞隔绝舍友的喧嚣吵闹。
枯燥的、重复的、无趣的大学时代,即使和舒盈莹重逢之后,生活也仅仅多了一点点光亮,他感到更多的还是日复一日的乏善可陈。
在以后的日子里,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想到,他会怀念那段无聊的、不曾留意的大学时光。会想念亮着灯的教学楼,校园里的每一条小道,会偶尔去运动一下的操场,灯光清冷的走廊,管道发出异响的水房,还有食堂里和善或不耐烦的工作人员,包括学校周边的商店、马路,也会在听到校园广播里常循环着的音乐就突然被怀念打败,溃不成军。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啊不,我是说,大学时期我会稍微开朗点儿,别再总是那么丧。
以及尽量规避风险。(小同学,你在做梦吗?)
他们就这样前后慢慢走着,到了宿舍楼前,女孩完全不理他,一个人撒开脚丫跑上楼梯,一边像孩子一样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也跟了上去,在楼梯转角处向下探头,看见过去的自己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慢慢地走了上来,年纪轻轻的,还长着一张嫩脸,却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你们凭良心说,我们咋了嘛,我们学不学习、玩不玩游戏,这是我们的自由,碍他什么事儿了?成天一回来瞧着他那脸黑的……我看碍事的那一个是他才对,就他作息时间和我们不一样。妈蛋,学霸就是牛逼啊,他要真这么厉害,干吗还在这学校上这傻缺专业?”
在宿舍门口就听到嗓门最大的老五冒出这么一句。
老大马上压着声音来了一句:“小声点儿你,这点儿该回来了,给他听到,兄弟们有意见事小,让他觉得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嘴碎才烦,那脸成天不得更黑了,瞅着都叫人心情不好。”
老六马上接了老大的话:“嗐,你们可不知道。有次你们都不在,就我和那大神,俩人在宿舍里,他搁那儿帮师兄敲代码,我瞅着他一脸纠结,就过去开个玩笑。结果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俩字儿,‘傻逼’。”
老三疯狂地笑起来:“傻逼……哈哈哈哈哈你个傻逼!谁叫你搭理他,他会理你才怪,傻逼!”
老六又说:“得了吧,上次咱被导员叫去谈话,唯独没找他。我看有诈,该不会就是他投诉咱们宿舍吵吧?还说得神秘兮兮,据其他同学联合反映,联合个屁啊!”
老五赶紧表明态度:“我也一直想说!想着大家都一个宿舍的,碍着面子一直没说,早怀疑那小子有问题。到时候别让哥查出来是他干的,要不给哥试试,看哥敢不敢打他?”
老四也参合进来:“就是,最好别让我们查出来,查出来看爷爷揍不揍死他,让他走不出这个宿舍门!说干就干吧,干脆给他铺盖扔楼下去,看他今晚怎么应付,有本事再去告状啊!”
老大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儿的,做事磊落点儿,别在背后搞小动作,输了风度。”
老六永远跟老大同心同德:“对,咱可不像他,咱不做背后小人。”
之后他回到宿舍,这个话题立刻戛然而止,宿舍里的气氛也从他进屋起就变得怪怪的。
在那时的他看来,舍友们肝完一局正中场休息着,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准备再肝两把。只是之前顺便吐槽了一波对他的怀疑,当时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这次知情了,梦回大学的时候。
他完全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帮师兄敲代码被舍友开玩笑,用看傻逼的眼神给别人回复回去了。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宿舍的时候舍友们共商大计,不但觉得他是个告状台,还妄图揍他一顿。
所以说,这4年里,我到底是怎么顺利在这个宿舍里完好无损活下来的?
这就让他很懵了。
原来他总是看不上那帮不求上进的舍友,别人也很讨厌他啊,相看两厌不过如此。总是独来独往不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整个宿舍所达成的共识。
不过告状什么的,他是真的没有告过。
虽然他真的觉得舍友们很烦,总是打游戏打到熄灯断网,熄灯之后还要再骂一段时间熄灯的制度,每天如此,吵得要命,让他不得不戴着眼罩塞着耳塞睡觉。并且他早上也没有起得多早,离开宿舍前的一切动作也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就怕吵到舍友睡觉。况且早上过道里来往的、聊天的、打电话的,远比他发出的那点儿声音大多了,看他不顺眼的舍友还是会在早上突然骂他一句,叫他小声点儿。
不同的作息和日程也只是一个方面,诸多各式各样的生活细节更让夏微予不肯同他们抱团。比如那些泡完面没有及时清洗的碗,不到发臭、发霉、长出绿毛,他们都当没注意到。也比如背心内裤袜子毫无差别地浸在一个盆里,然后扔在水房大半个月,生生泡出了一种厚重黏稠的油腻感,靠近闻到都臭了也不去洗。还比如空空一身孔武有力,衣服晾得乱七八糟,还不肯拧干一点,进入阳台非要给你营造一个抹布味的淋浴。糙一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夏微予也经常穿皱了的衣服和脏鞋,只是论舍友而言,舍友的粗糙只能说是恶心了。
他愈加不喜欢舍友,舍友也更加看不惯他。
其实也不止大学宿舍里的大小误会,早在初中的时候,他就曾被同学怀疑过喜欢给老师告小状,直到那次校际间大混战才算是“沉冤昭雪”。他以前不过只有一点儿小小的懒而已,只是会跟着尤彻霍添逃避打扫卫生而已,凡事还是很认真的。也或许因为认真耿直吧,在叛逆的孩子中看起来总有点儿格格不入,其实他真的从来没告过状。
以至于到了工作之后,他还是被当成会给领导告状的类型,尤其是他给书记开车的那段时间,还曾经被踢出群聊,在大家骂完单位一地的鸡毛蒜皮和领导之后。
夏微予很郁闷,明明从来没告过半次状,为什么总是被人当成喜欢告状的类型,难道自己长了一张“看起来善于告状”的脸?
“平心而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你一直是个挺好的孩子。有问题的是他们,错的是这个世界。所以,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边,如果你觉得格格不入,只有我能让你无所畏惧地活下去。”“舒盈莹”突然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
“别把动漫神句拿出来吓唬我。这个世界没有错,别人也没什么问题,立场不同罢了。”
“你真的这么想得开?”女孩朝他扬起下巴,“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得开,你早该跟大家和解了,尤其是你那位生父。”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无所谓。”
“不让我说动漫神句,那你也不许说渣男神句。”
女孩又打了个响指,宿舍的场景被换掉了,他们又站在了琴房里。
琴房里空荡荡的,也静悄悄的。当年的他坐在一个最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戴着耳机,一次次地刷着某段旋律,又一次次的总是弹错。
就在这一天,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音乐教室里有人突然拽下他的耳机,一边听一边说:“别停,你继续弹。”
他愣了一下,穿着藏蓝色水手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旁边,她体型小巧,白白的,脸圆圆的,素面朝天,有点儿小秀气,竟然还扎着双马尾。女生叫他别停,他就继续弹,因为紧张连着错了好几个音。
好在女生并不知道他弹的什么曲子,就觉得听起来挺流畅,认为还不赖。
“哇,我那边正好缺一个能配乐的耶!”女生兴奋地说,“同学我看你不错,平时有没有时间啊,来帮个忙吧,以后有人可以免费请你吃饭哦,不过是食堂啦。”
“嗯?”夏微予莫名其妙。
这就是他们的相遇,或者也可以说是,重逢。
舒盈莹热情地招呼他:“我有个小剧团,大家平时自己排着玩玩,有时候也能上台演演。平时可热闹了,大家人都很好,而且全是老乡,我们在一起超开心。现在还缺个能配乐的,你来吧,我觉得你可合适了!”
“还是算了吧,我……”
不等他婉拒,舒盈莹已经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拉着就往外跑,还使劲安利:“来吧来吧,你先来看看,看看再决定也不迟嘛!你肯定喜欢的,大家人都超好,真的。”
夏微予没辙,只好给她拉着走,一边听着她自言自语般地描述着他们的剧和剧团里的每个人。
这种太热情的人,他从来都招架不住。
舒盈莹带他到最破的教学楼地下室,深处有个潮湿阴冷的杂物仓库,她的剧团每次就在这里聚集。
当时已经过了大半学期,天开始热了,像他这种不愿意跟人走得太近的家伙也根本没在意衣品,出门都是看哪件干净就捡来随便穿的。他头发也好久没理,有点儿乱,带着倦容,鞋还忘了擦,粘了些灰。
他看起来就像是泡完网吧刚下机的样子,当时受到了深深的质疑。别说别人,之后他再想想那天自己从内到外的一片混乱,也断然不该那么莫名其妙就被她拉进来。
如同安彦曾毫不负责的拉舒盈莹进了大坑。
尤其几年之后,如果他知道跟舒盈莹重逢不仅对于他来说是人生规划上的一次灾难,也是他单方面寄托的完全落空,在他还未来得及适应新老圈子过渡的时候,舒盈莹又直冲横撞地闯进来,并且一次次毫不负责地给了他莫名其妙又转而即逝的希望。那他一定会选择不要经历这次重逢,无论多少次,只要擦肩而过就足够了。
“其实,你知道么,你们这次相遇的概率非常非常低。”女孩说,“不是单纯指这一次,你和她在大学相遇的整个概率就非常非常低。你原本应该跟她无数次擦肩而过,不会有任何交集,就像之前看到的那样。”
夏微予看着她当年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一个空间里,时间是个纵轴,从过去到未来,每个事件都是一个结点。一段时间里,空间是一个横轴,互相独立,每个事件都是一个可能性。事到如今,我觉得你不难理解,并且你也应该知道,你不止身处过‘仅仅一个世界’。”“舒盈莹”解释道,“就像我一直在问你,你觉得当初‘如果没有扎表哥’,那么‘未来会有什么改变’?这绝对不是表哥还会不会继续欺负你那么简单。我可以见证到一件事所有可能,所以我在404的时候,可以给出一个概率最高的推断。”
“按你所说,通过蛀洞在平行宇宙的跳跃是存在的,这就是你诡异的能力,所以你可以给人指条生路,就是你所谓的‘最高概率’。”夏微予说,“既然你这么厉害,干吗老盯着我不放,我不过只是个不剩几天日子的倒楣鬼,从出生就是错误的,怎么能和你有所关联?”
“不不不,你能出生真的是件很伟大的事。关于我们两个的共生问题,之后我还会告诉你,具体你为什么是千年不遇的万里挑一。现在,我得先说明另一个问题,就是‘过去的结点’和‘未来的可能性’。”“她”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每一个‘可能性’,或者说相互独立的所有‘可能性’,都有前一个‘结点’作为支撑。不仅如此,每一个成为过去的结点,每一个成为未来可能性的起点,是固定的,并不是每种可能性都有可能变成那个‘结点’。这个基准就是你原本所在的那个时空,我同你们共存的那个世界。”
“麻烦你说简单点儿,就是过去不可改变、而未来却有很多可能性的意思吗?”
“舒盈莹”直接给他胸口上来了一拳:“你果然挺聪明的,不愧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
“只是你非要讲得那么复杂而已。”
“并且非常有趣,在所有的可能性中,你唯独在这次和这个女孩相遇了,其他所有世界中,你们在大学期间没有重逢,未来也不会,并且永远不会。”“她”说到激动之处拍了一下手,“但唯独这一次,偏偏在这个世界,你们在这个世界的相遇改写了所有可能性。作为一个过去的‘结点’,未来的所有发展都以‘你们相遇了’为前提,其他可能性全部都消失了。只能说,这是不可规避的,你只有被这个女孩坑的份。”
竟然差一点儿就不会再和她见面了吗,觉得很失望,又有点儿庆幸,然后庆幸盖过了失望。
唯独在这件事的考虑上,他的理智赢不了感情。
无论舒盈莹怎么坑他,就是认坑了。
无论他的一切会变得多乱七八糟,舒盈莹就是个一定会出现的“劫难”。
“好吧,现在再回到‘如果没有扎表哥’这个问题上来。”“她”打断了他的感慨,“你看到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跟你的记忆保持一致,一分一毫都没有改变。我不清楚你有没有观察过其他人,如果你没有扎表哥,那个爱踢球的小子就不会跟你成为朋友,包括家里有点儿钱的那个。当时你的堂亲们都被你吓到了,觉得你还是有点儿脾气的,后来本不想让你去分校区,心里有点儿忌惮,所以没扭过你。你不去分校区也就不会在高三那年经历‘召回’。而你被‘召回’是因为有人有事所托于你,所以为了他们的计划,你在高考后填报志愿和录取的问题上必定被他们坑。如果你没读他们坑你的这个专业,你遇不到那个女孩的概率会更高。”
求您了,别再说“扎表哥”三个字了好吧?
那件事对于当时才9岁的他来说是非常有阴影的,耳膜被打穿孔就算了,当年那群大人的所作所为也太让人寒心了。本来就有无法消除的隔阂,越想那件事,心里越不爽,您这再说下去可就要掀桌子吃小孩了,一口一个的那种。和解什么的,不存在的好吗!
“她”见他一脸钻牛角尖的表情,又说:“当然,你非要去观察祂、研究祂、计算祂,更容易被结论困扰,毕竟你没有机会改变过去。不如顺其自然,等祂殊途同归,就像无论概率究竟有多低,你还是会被那个女孩坑。”
“像是电子双缝……那样?”
“哎,对,你没看见,不代表它是不存在的。你所看见的,也不代表它是唯一的。就像大家都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其实,或许事实是,他们在偶然的条件下,看到了不属于他们所在时空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们大部分人所能看见的那些,不过是覆盖或重合在这个时空的另一个时空。”女孩耸耸肩,“如果你觉得地球很大、银河系很大、宇宙很大,宇宙中或许有很多类似的星系,说不定包括宇宙在内,同样是重复的。就像‘夏虫不可语冰’,浮游生物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或许对于它们来说,它们的一生也足够漫长。只是对于人类来说,它们的生命相对来说非常短暂。”
“所以说?”
“所以说,也许世界上还有一种更庞大的生物,祂们存在于更高维度的世界。区区一个太阳系,甚至人类所知的宇宙,于祂们而言,渺小得就像空气中的一粒微尘。”女孩继续解释,“或许那一粒微尘,也是祂们所观察的某种‘物理现象’,发现这粒微尘由分子、离子、原子构成,而微尘上更加渺小的我们的世界,也许就是那些乱跑电子。”
“既然我们如此渺小,光是咱们这个‘下级宇宙’的多重世界就这么复杂,更高维度的世界,你又叫我怎么去苟且?”
“苟且?你的措辞真的很奇怪呀。不过,也许你身上的一个细胞、一粒尘埃也是一个宇宙呢?”女孩反问,“你还觉得自己那么渺小么,每个人的存在难道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可真不好说。”
“你太悲观啦。”女孩指了指自己,“那她呢,你不觉得她也很没意义么?她对于你来说,她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就是专门跑来把你的人生搅得更加乱七八糟。而且在别人看来,你就像个备胎,更惨点儿你还是个千斤顶呢,你注意过么?包括你的那些朋友,你的现在情况他们关心过么?是,谁都可以说自己的问题足以焦头烂额,哪顾得上别人。但是别忘了,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同样也是被动的。还有,某三只小老鼠正趁机钻空子,正四处窜来窜去,也是很有意思呢。”
女孩的手指点了一下,李君茹三人的形象立刻出现在眼前。韩咲沿街木然地走着,双眼神色空洞。苗苗那条单身狗抓耳挠腮,不要脸地偷窥别人干柴烈火。至于李君茹,这个就更厉害了,竟然还在商场里面试衣服,脱得只剩三点。
“这……”
“跟着你一起过来的小老鼠们,正四处打孔、四处乱跑、四处乱钻,真有点儿让人头疼呢。”女孩的手指划过韩咲和苗苗,落在李君茹的肚脐上,“其实你该不会是只想问这一个吧?”
“不,我是说……”夏微予硬生生移开目光,“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女孩的手指又划了一下,就像划过平静的水面,潋起一道波纹,三个人随着水波扩散,慢慢消失了。
“问我?难道……他们真是跟着我进来的?”
“对,就是跟着你进来的,虽然有可能本意是想找你,现在倒是变成了他们各自的时空游览了呢。”
如果他们跟了进来,那么据此前后,另一端的世界到底过了多久?
“舒盈莹”在他出现困惑的时候又变换了场景,一个寒风料峭的夜晚。
飕的一声风响,酒店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喝得舌头都大了的醉汉互相搀扶着,吵吵嚷嚷地走出来。其中比较清醒的三五成群,讨论着还要去第二场的事,没喝酒的殷勤地打开车门送别人回家。
在这友谊万古长青的聚会后,只有一个人无人搭理,并朝着反方向走去。仔细看看,那一个努力稳住步伐跟其他人走上不同方向的糟老头子,是余盛威。
走啊走啊,走了一段路,余盛威就被一辆大货车撞飞了。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还努力地抓着手机,试图拨出一个电话去,只是电话还没接通,他就彻底倒了下去。
夏微予跑过去,在手机黑下去之前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就是打给他的。
完全没有想到,那晚的未接电话竟然是余盛威的最后一个电话,不知道是为了求救还是想交代什么。
“他管的太多了,也知道的太多了。”“舒盈莹”从身后走来,“你说人为什么总要拼命地活下去呢?对于他这样一个疯疯傻傻的糟老头子,这一生过得并不顺利,死掉了其实不是更好吗?”
不等夏微予做出反应,“她”又一次变换了场景。
这次是学校的办公室里,看窗外的天气时值盛夏。
余盛威握着夏英兰和张秀敏的手,他们彼此之间不停地点头弯腰,互相说着谢谢。余盛威向他们允诺,夏微予将会得到高达30万的奖学金,张秀敏的眼珠子都直了。
夏微予立刻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被辗转转移过好几个地方,在这一系列移动之后,他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一年。
高考完填报志愿的时候,余盛威强行安利给他本地的一所双非的普通综合性大学,安利他不成,竟找到他的父母,指定他填报某校某专业。当时张秀敏早被所谓的30万“奖学金”冲昏了头,甚至差点儿听从舅舅的主意,以不去就读便终止他的学业为威胁,先送去当兵,等退伍出来了就托朋友直接安排工作。只要他不听话,宁愿他只有高中学历也不放他走。
同年初,黄俊梅被介绍给夏思君,就那跛腿(还有各种人品问题的)丑女,她父母也敢狮子大开口,20万起价,我们就是卖姑娘,反正正常人都不会跟你们儿子,娶不娶随便你们。
刚买了两套房子,费了老鼻子劲儿上下联通成为不尴不尬的复式,再完成了装修,一时半会儿哪还有20万?何况夏微予上大学也有一笔花销。
急着解决夏思君的后半生问题,他们未曾多想,一跺脚先订婚了。
夏微予在纠结和挣扎中,考虑着好歹能拿一笔钱,而且知道那个所谓的奖学金其实只是余盛威自己的存款,终于还是被那糟老头所要求的学校和专业录取,作为那一年那个专业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成绩已经蛮高了,所以说,第一名是疯了吗?
第一名不是疯了也不是傻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淡定,而且还是为了照顾“小男友”,故意“发挥失常”,然后考进了同一所学校。
秦罗敷。
那个让陈青柏日思夜想寤寐难耐的小姑娘,她只是为了离他近一点儿,即使不在一个校区,也是同一所学校。在陈青柏感到幸甚至哉的时候,夏微予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不想自己多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克己复礼清心寡欲,最终竟然还要受到那个学渣的左右……
当然,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余盛威弄丢了他的银行卡号,直接把钱转进了张秀敏的银行卡……
余盛威这么折腾他,就是为了让他监护(视)秦罗敷。
他在高三的时候离开了东篱校区,就不再是“系统内的人”。余盛威早就察觉到他们那伙儿人是有问题的,“秦罗敷”似乎也是个总被避重就轻的存在。作为一个靠谱的局外知情人,夏微予确实适合视奸秦罗敷,并且经过几年的摸查,逐渐翻出了她隐藏起来的曾经的过往,各种证据说明,秦罗敷是有问题的。
那个姑娘有没有问题是一回事儿,让他沦为万年学渣陈青柏的“陪读”,这就让他非常不情愿了。
所以作为一尊黑脸大神存活在大学的4年里,也够悲情的。
大学毕业之后的诸多不顺利,余盛威同样看在眼里,并且像个唐僧似的,持续关注秦罗敷之时,也经常关心夏微予的近况,并试图给他帮帮忙。不过,连自己的人生都一片混乱的死糟老头子,怎么帮得到别人。
所以夏微予更烦他了。
旁边的“她”面无表情,再一次变换了场景。
大概年轻了十几年的余盛威背对着他们,肩膀轻轻地抖着,面前是一张窄窄的床,床上躺着的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盖着白布,只从缝隙里露出一只手。
余盛威抓着那只手,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
“他的独女死了。”“舒盈莹”冷漠地说,“从某种程度来说,和他自己脱不了关系。”
难怪这个糟老头子总是无所牵挂的样子,成天尽让人觉得他脑子不正常,原来他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在此之前,夏微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某一夜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连接没接到的那通电话都没多加留意,还完全没注意到公共邮箱里再也没有了自言自语一般的更新记录。没有人传递出任何有关余盛威的信息,完全不像不久之前王志凌离世的时候,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大街小巷奔走相告。
他活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中老年人怕死,因为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儿女尚在,牵挂太多,放不下心去死。那种糟老头子,听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究竟有多死心眼儿,让别人都这么评价。
“出人意料的是,凭这个笨蛋的资质,他怎么可以窥视他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且他竟然研究了一个他连看都不该用眼睛去看到的人,我想你知道,一个同样奇怪的小丫头。”“舒盈莹”说,“你说说看,他这种人放在影视剧里,是不是活不过第二集就该被封口了?”
余盛威一次次发给大家的邮件,夏微予也统统浏览过,在他人看来,对于“404现象”而言,是天方夜谭毫不为过。
但是啊,其实那个糟老头子并没有胡说。
从断断续续又毫无章法的混乱描述里,依然可以推出一个结论的雏形,关乎“舒盈莹”刚才向夏微予展示和说明过的,“结点”和“可能性”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一个无人搭理的糟老头子能自己得出这种结论呢?
夏微予觉得自己不能再以偏概全跟以貌取人了。
除了对多次忽略余盛威感到遗憾,也开始非常在意秦罗敷的事,糟老头子那么关注那个小姑娘,他竟然有点儿迫不及待,特别想赶紧回去,让那个小姑娘马上出现在自己跟前。
说不定从她身上可以发现蛛丝马迹,比如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舒盈莹”盯上。
“封口么……”夏微予小声地念叨,“我现在比他知道的更多更清晰,你还准备让我活着回去?”
“你?当然和他不一样。像他那种人,这就是最高待遇。而你,必须给我活下来,并且,你必须学会接受和承认。我希望有一天,我是说很快,你可以很快地、主动地来找我。”“她”紧紧盯着他,用警告的语气说,“所以说呢,像这种情况,还有你也是,我希望你不要过多追究一些对你没好处的事。”
夏微予知道,“她”指的是秦罗敷。
点天灯呼叫皇后,点天灯呼叫皇后。
点天灯呼叫征途,点天灯呼叫征途。
皇后收到,请讲。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联系中断,韩咲重新联络到了李君茹。
比起呆头呆脑的苗苗,他俩还算有点儿头脑。韩咲在联络重新建立之前,一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忧愁的那种,觉得自己都要变成了一个丁香姑娘。他边走边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如果说,一切都和那栋老塔楼有关的话,那找到老塔楼会有转机么?而李君茹就比较厉害了,她只是逛街逛累了,从商场走出来,沿街一边走着,一边找些小吃,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离老塔楼不远的地方。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去老塔楼上碰碰运气,于是两个人重新上线了。
“我说,咱们要不要试试,如果能走进同一个房间呢?”
这一次十分轻易地,李君茹一下就推开了404室的门。
“你已经进去了吗?”韩咲则比较犹豫,“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如果开门出去有什么不同吗,你那边还顺利吗?”
“别点天灯了,我看你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值得你这么紧张吗,胆子也太小了,怎么能当好警察叔叔?”李君茹比较无所谓,“怕什么怕,反正就是做梦咯,又不会怎么样。妞照泡,舞照跳,不要紧张。”
“你觉得这还单纯是个梦……”
“诶,有点儿厉害!”李君茹惊喜的声音打断他,“我出来了,真的和刚才不一样!刚才楼下有一辆红色的摩托车,还有人在晾辣椒,这些都不在了,现在多了一个石质的破水槽。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误打误撞和你碰一起啊?”
韩咲听她这么说,紧张得手心冒汗。
接下来李君茹就始终为他实时播报,不停地穿梭来穿梭去,就想通过这样跟韩咲实现碰头。
她不断进进出出,韩咲站在门口等着,就怕眼睛眨一下会遗漏任何机会。
不知道多少次,李君茹疲了,觉得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快要在门把手上磨出茧子来,速度也随之慢下来,跟韩咲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之后,韩咲替换了她。她在门外等,韩咲进进出出,他们觉得总有机会实现这个理论上的碰面。
老楼之外,太阳一点儿一点儿地滑落下去,天边一片绚烂,第二天将会是一个晴天。
但李君茹已经没有残存的新鲜感了。
从一开始见到奶奶的激动心情,她头皮发麻、眼球发烫、鼻头发酸、双颊发紧、喉头发梗,那些珍贵的记忆变得异常清晰。但她知道,只要从这个梦醒来,过去就是过去,是回不去的,除了黄泉之路,奶奶也是不会再见的。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会觉得莫名低沉疲惫。不仅仅是奶奶,还有安宇姬那个让人操心的丫头,无论她再怎么怀念过去,那也真的过去了。甚至包括赖在她家的夏微予,她想帮他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家都是一地鸡毛,谁顾得上谁。
至于亲生父亲什么的……
竟然偶尔会觉得,如果就一直这样在梦境中过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想脏不脏、冷不冷,不管不顾坐在地上,连说都懒得和韩咲讲,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另一头的韩咲一边机械地做着动作,一边觉得有趣。
当然,他不是觉得这种机械活动有趣,也不是觉得实现了穿梭有趣,更不觉得做这种所谓的梦有趣,他只是觉得李君茹有点儿趣。
其实在近期的往来之前,他基本跟李君茹没有任何交集。虽然一直有她的联系方式,不过也只是点赞之交,不对,连点赞之交都是不存在的,他很少看别人的朋友圈,也不用微博,根本不了解她的任何动向。
对于“李君茹”这个存在,他的认知就停留在高中那段时间而已。高挑、漂亮、冷艳、淡漠,是个酷妹,也是大家的共识。
共识这种东西,就跟其实双方并不认识没什么两样。
事实是,他们之前真的跟不认识没有什么两样。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从来没有单独跟李君茹说过一句话,虽然他当时是高年级学生,又在学生会任职,还是大干部,也不改他平日里低调冷清的风格,不是多有必要的交道,他很少去打。况且他更觉得人家酷妹懒得搭理他这种普通男同学,不过只是偶尔偷偷在远处看两眼她的美色罢了。
他从来没觉得,像她这样的酷妹其实挺不酷的,又热心又啰嗦又鸡婆,甚至有点儿好玩和跳脱。
真是见了鬼了,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或许真的在做梦吧。
再说纺锤这边。
纺锤根本不知道在他不曾关注的时候,有两只恼人的小老鼠像是找到了仅可容身的狭小密道,没完没了地钻来钻去。
当然,被恼的人自然不会是夏微予,他也注意到了,“舒盈莹”突然变得有点儿不安。
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信号。
无论是舒盈莹,还是这个“舒盈莹”,总是让他无从应对,焦头烂额,却又有着一些莫名的吸引。但是不管怎么说,“舒盈莹”虽然让他感到诸多不适,倒也从未真的害过他。而且那些不适,也只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实,以及不像是属于他的世界的威压。
前两次和“她”在东篱校区展厅中见面,都非常匆忙,很快就结束了。而且,“她”甚至需要“看门犬”引诱自己回到长廊尽头的展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并不像公知那样,是全能的、无敌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和“她”在哪一环上有着密不可分的作用,可以慢慢确定下来的一点,“她”其实根本不能完全掌控他,只是一直在利用他所规避的一切攻击他的意志,然后不停地朝自己灌输“她”的想法。
在逐渐冷静下来之后,这些猜想也会逐一得到证实。
“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多少对你跟有关的事情有些了解。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好歹也算有一点儿熟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该像之前一样,跟我解释一下?”夏微予试着找到话题,主动和“她”沟通,“世界已经那么大了,还有无数个不同级别的宇宙,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那么渺小,你这种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就要找我,像我这种运气差到不行的倒楣蛋?”
“她”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上细细的汗珠,犹豫了两秒,像擦拭玻璃一样,用手摩挲着面前的什么东西。
擦着擦着,眼前的画面慢慢变得模糊,又逐渐变得清晰,好似隔着一个玻璃瓶,不够明晰的边界之中凝聚着一团浑浊的气体,在那之内,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随着“她”不停地擦拭,那片画面变得愈加明晰。“她”也如同手舞千斤,擦得愈加费劲,之后连呼吸也愈加粗重起来。
终于在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掉的时候,不规整的界面之后,有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面部依然氤氲不清,从大致轮廓来看,像极了夏微予的镜面人像。
“‘他’同你,如影行随。”“她”简短地解释。
如果说这是镜面,那也应当同步才是。镜中的人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距离很近,却也觉得很远,仿佛那人遗世而独立。夏微予上前触摸了一下,感觉好像可以摸到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碰到。
他动身,隔了几秒,对方才做出反应,竟然朝他走过来,同样伸出了手,触碰了一下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模糊边界。当对方的手碰到“镜面”的时候,就像碰到了水面,在一圈一圈的波纹中,他们的脸孔也在彼此的眼孔中一圈一圈的清晰起来。
他们拥有极为相似的面孔,相似得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发型服饰不一样,以及对面的那个人双眼似乎透露着空洞和沧桑。
某种程度上来说,镜中的那位看着他人的时候,更像“舒盈莹”看着其他人的时候。
镜面里的人看了“舒盈莹”一眼,又直盯盯望着夏微予,嘴巴开开合合,讲个不停。
只是讲得叽里咕噜的,听不清,也听不懂。
见夏微予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镜面人露出了焦虑慌张的神色,“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费力地抓着夏微予的双肩,就像中间真的隔着什么似的。
看似不可触碰的人紧紧抓住夏微予,并且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抓得他肩头疼。
“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夏微予尴尬地站着,跑走也不是,再进一步更不是。
镜面人又张开嘴,对着他说了一大堆,并且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听起来严厉又愤怒。
这也是镜面人和他最大的不同,镜面人的声音非常嘶哑,像是弄坏了嗓子。这声音很陌生,却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再看镜面人已经从另一个界面中走了出来,周身仅披一条浅色的粗布蔽体,蓄长发,有一张比他更年轻的面孔,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镜面人的手向下滑,又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说到激动之处,竟流下泪来。
夏微予的心里一紧,觉得镜面人看着他的眼神不像别的,充满了悲悯,充满了留恋,充满了绝望,明明年纪轻轻,却像老者的诀别,或者说,就像正在目睹死亡。
我在现实世界的实体不会已经死了吧?
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明显“舒盈莹”是不肯他死去的。
镜面人见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左右张望,一脸痛定思痛般的表情,对着“舒盈莹”嚷嚷了几声。
“真懒得翻译给你听呢,大致告诉你吧,‘他’只有一个意思,‘我也会保护你的’。”“她”不情愿地说,并且听“她”的意思,应该还省去了很多内容。
什么叫“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指什么方面?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这个意思?
“‘他’和你,是一体的,我之前告诉过你。”“舒盈莹”解释,“你现在是‘意识’,‘他’也是,并且‘他’一直是,你能明白么?”
突然脑内灵光一现,等一下……该不会是?
有很多感觉顺理成章,甚至可以说是无心之举,比如突然抄起剪刀刺向表哥的颈动脉;比如突然燃起熊熊的报复之心,在一个风雨大作的下午把韩咲狠狠推下楼去;还比如给成娜娜提供大量阿司匹林,药死了狗嫁祸唐英华,又比如最终用钉子狠狠锥了唐英华……
说起来,这些人对于他来说固然可恶,也过不至于要被杀死呀。
他是没有觉得自己做这些事很违和,甚至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快感,但也会有种身体里有一个其他人醒过来似的感觉。那个醒过来的人有时只是为了保护他,做过很多危险的事。每一次感觉到那个人现身,他全身都充满了暴戾,是让对方一击而溃、不得翻身的杀心。
阴毒、狠戾,准确的打击一招致害,甚至平静、冷漠,并且没有破绽,不可被他人所察觉的……
如果是他本身,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么冷静和稳快狠准。他以前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劣势处境下鲜血所激发出的第二人格,他是不由自主的,同时也是酣畅淋漓和激动不已的,并且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才会慢慢消散下去。
说起来,所谓的“第二人格”,好像不止一两个人说过他在这方面有点儿不对劲。
如果说是这样……
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我和……‘他’在共用同一个,身体?”夏微予被这个想法惊到了,如果事实如此,那很多事就有解释了。
“更准确来说,不如说是‘他’寄宿在你的意识里。”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可以理解了。
“偶尔‘他’也会像这样拼命跑出来,接管你的意识控制权。因为兼容性非常好,与其说是影响和掌控,不如说一般情况下你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舒盈莹”这么说,虽然努力克制着,听起来还是越来越有气无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你突然有办法和‘他’见面,你自己想想看吧。”
“她”皱着眉,甩了甩头,眯了眯眼,转过身去,不可隐藏的一副疲态。
竟然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夏微予更坚信“她”绝对不是无所不能的,并且也没有完全掌控住自己。
不过说起来,在他一直有所怀疑的这么多年之后,猝不及防地同一个“寄宿在自己意识里的”另一个“意识”见面了,这次又是什么契机让他真真实实知道了“他”的存在?
他仔细地梳理起从“她”开始出现异常,再到“他”出现的所有细节,似乎是“她”说有几只“小老鼠”在乱钻开始,以“她”之前所说的一切为支撑,李君茹他们应该是不断自行实验着“梦境”间的穿梭,对于他们来说,所能理解的或许只是“这一切都是梦”。如果他们真的实现了穿梭,那就意味着除了这个冒牌“舒盈莹”,其他人一样可以通过某种途径实现这种穿梭。并且这种穿梭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才会造成“她”的异常和焦虑,也打破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平衡,使他们终于有机会见到面了。虽然“他”的存在还有值得商榷和质疑的地方,而且他们之间也无法实现沟通。
再看无法顺利与他沟通的那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甚至还因为焦急而红着眼睛。
夏微予朝“他”笑了笑。真有意思,不但有一个冒牌的“舒盈莹”,现在又冒出了另一个“自己”。
等一下,如果说,自己是因为什么方面与常人不同而成为“她”的某种目标,或者说猎物,那么有可能是因为“他”吗?
“你硬要和我扯上什么关系,是因为‘他’吗?”夏微予拍了拍“舒盈莹”的肩膀。
僵硬又瑟缩的。
“之前真是低估你了,现在反而是不是应该由我防着你一点儿?”“她”又小声说,“真糟糕……看来已经是极限了,那几只让人讨厌的小老鼠……”
小老鼠?
看来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在这个不知何为边界和平衡的世界里,得知自己穿梭其中的,不过只是所谓的“意识”,摆脱掉了那具病弱的躯体,思维好像变得更加清晰和敏捷了。
他是状态愈进,“舒盈莹”相反,甚至无法站稳身姿。
“我可以帮你跟他沟通,前提是你也得帮帮我。”“舒盈莹”坚持着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
“他”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突然转而用夏微予能听懂的现代普通话说:“请你活下去,无法活下去,也不可以跟祂达成任何协议。无论如何,我的话你一定要听,千万别不当回事,也别侥幸,尤其不可以跟祂做任何交易,我们不会跟祂共存,只会神形俱灭。还有,我和你才是一体,我也会保护你的。”
只是仿若机械音一般,语速快,几乎没有句读,也毫无感情。
之后,“他”慢慢消失掉了,依旧带着满脸送别一般的悲悯。
“他”慢慢地消失,“舒盈莹”渐渐地恢复起来,“她”目光扫了一周,停留在某处,大概就是“他”所在的地方,假惺惺地说:“不用担心,‘他’一直都在你周围跟着呢,只是你现在暂时不会看到‘他’了。”
“比起担心‘他’,我觉得我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夏微予却不以为意。
“哈,真冷漠。”
“其实你们两个都差不多吧,反正被坑的都是我咯。”夏微予继续追问,“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们三个之间,到底都有什么联系?”
“别急嘛,年轻人。不如我们再继续看看好了,你肯定可以得出自己的答案。”
“舒盈莹”却什么都不说,明明被那个“他”否决了一顿,还是很风轻云淡的样子,一个小动作之后,场景又被切换了。
这次是夏微予大学毕业后参加的第一份工作。
在市立宾馆,给一名牛脾气很大的副主厨做助手,在后厨里打了半年多的杂工。
不过就是在家里做了几年饭而已,没必要真的去当厨子吧,而且还是市立宾馆,每天忙得屁股和脸都分不清,身上的油烟气儿就像腌入味了似的,总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还觉得鼻腔里永远都有一股油烟感,每天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都要睡不好觉。
他在市立宾馆工作的时候,几乎不觉得心情好过。待在一个拥挤、嘈杂、烟火气息浓郁又冷漠的环境里,吊顶也是洗不净烟气油污的灰蒙,每天都特别压抑。
不会有人管他怎么想,张秀敏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恰巧在他毕业季,多年不曾招工的市立宾馆突然招聘大量工勤人员,并且可享受公职人员的待遇,有空缺的时候还直接给编制。凭借张秀敏那磨刀霍霍的架势,感情大四的时候别人都在逛春招,只有他被逮进厨师学校秒速搞到了职业证书,接下来被参加了一个成分极水的入职考试,被签了协议,拿了报到证就回乡被上岗了。
他原先没有回乡就业的打算,一方面张秀敏逼他,二方面舒盈莹坑他,三方面也是最大的原因,他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在外立足。
明明从初中起,他就懂得提早规划的道理,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对他是万分不可行的,甚至特别克己复礼清心寡欲,就想着以后可以改变命运,重新做人。不过,从高考后被余盛威坑了第一次,往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被坑和自己坑自己。
明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勤俭节约不乱花钱,以诚恳的志学态度努力充实学识、完善自我,争取取得奖学金,按这个套路,他或许会以一份不错的简历得到offer,也或许会有一个推免研究生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遇到舒盈莹之前的状态。舒盈莹在他的校园生活里单刀直入、大闹天宫,虽然他依旧在课业上成绩优秀(除了外语),在各种课题上表现良好,当然还是因为看走了眼,除了第一年,往后也便再没拿过一等奖学金,因为他社会实践方面委实欠缺。说起来,不是被舒盈莹强行拉去剧团了么,然而他真的只是被舒盈莹诱人的理想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这个小剧团的活动跟学校要求的实践没有关系,这是一个根本没有登记在案的小团体,只是他们几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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