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长江
牛二算是最走运的第一批进县城的庄稼人,原因是他的儿子考上了高中,老婆为了照顾孩子,仨瓜俩枣在城区买了一处不起眼儿的平房。不曾想,赶上了大拆大建,平房摇身一变,呵,成了楼房!
牛二吃到了甜头,照方抓药!又在城边买了两处破旧宅院,结果不出所料,又赶上了城区大面积扩建。
一连多年,楼房翻着跟头地涨价,这个家伙真他妈的有命儿,身没动、膀没摇,除了留一套自己居住的楼房之外,纯挣二百来万,成了富人。
牛二最牛的还不仅于此,关键的关键,是这小子能够见好就收!
他深知,再值钱的东西,该当以稀有为贵。一个用来睡觉的破水泥壳子,无休无止地兴建,没完没了涨价。物极必反!
所以,他没在乎枕边风一个劲儿的吹,再继续去瞎折腾 。
鼠年初秋,牛二老母病重。他高价请了位明师,驱车悄悄地来到家乡,在自家地里和山上寻找升官发财之处。
趁着中午,他带着明师爬上山顶,把属于自己的那几块田地指给名师观看。明师顺着他的手指一一看过,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突然,明师眼睛一亮,他一直看着对面山下的一大片荒地出神。
牛二忙问:“那块行?”
“何止是行啊,没想到哇,没想到这荒乡僻壤、穷山恶水之处,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一个穴位。”明师摘下眼镜,擦了又擦。
“具体是哪块?”牛二有些迫不及待。
“这还要到实地确定方位。”名师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人有说有笑,从山上下来,直奔对面的山下。
无巧不成书,老李头正在杨树林内捡拾孩子们爱吃的蘑菇,见牛二和一个陌生人一起爬山,又朝着对面的山下指指点点,便心生疑窦:“这些年来,牛二一直猫在城里,土地和果树早就撂了荒。再说这大中午的,天气炎热,不知二人的鬼祟行为到底为啥?”
李老头年近古稀,虽然勤恳,可身体几近灯枯油不给他做主。儿女都在城里,老伴儿去世多年,一个人留守在家,患有糖尿病,每顿饭前都要往肚皮上打针。这地已经好几年种不了了。
明师看中的那片荒地,正是这位李老头的。
李老头急忙爬到高处,眼见牛二他们来到自家的地里,横竖走了好几个来回,在一棵毛桃树下停了下来。躲在高处的李老头,对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他想:“莫不是……”
“就是这儿,做个记号吧。这个坟地,我包你名利双收、人财两旺。”明师沾沾自喜道。
牛二上前,折断了一枝毛桃树上的树枝。然后,二人来到路旁的轿车边,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牛年清明之前,李老头请了位风水先生,来到牛二他们看过的这块土地,既然他人惦记,趁人家还没来得及张嘴,何不先下手为强。
不料这位风水先生看过山脉的走势,水流的方向等等之后认定:“别看这块地撂荒多年,兔子都不拉屎,这可是块上乘的风水宝地,入葬之后,爷爷管孙子,不出三年,定能升官发财!”
“我家有两个坟头,我爸妈和我老伴儿。可惜是在他人的田地之中,不好管理。这回倒好,您就给指个具体位置吧。”李老头道。
“就在这颗毛桃树下葬您父母,您父母脚下埋您的老伴儿。对了,也就是您百年之后的永久归宿。”先生指着毛桃树,一本正经道。
只乐得这个李老头一蹦三尺高,忙把这个喜庆的消息,悄悄地告诉给县城里居住的儿子。
清明节这天,午夜刚过,李老头家的大门外,就响起了钩机的马达声。李老头和他的儿子带上锨镐等起坟工具,还有提前早已准备好的几个木箱、强光手电、塑料鲜花、供品及烧纸等装上三马车,与钩机一起出发。
先到了老坟地,李老头指挥购机师傅,先将父母的和老伴儿的坟头挖掉,挖到快要到尸骨的深度时立即叫停。然后,让儿子用锨镐一点点下挖,找全每个人的尸骨,逐一装入木箱内封好。
李老头与钩机一起,来到新的目的地,让司机以毛桃树为中心,向四个方向平整十米。李老头吩咐钩机师傅,待平整完墓地之后,挖掉桃树,就在树下挖出墓坑。他去老坟地帮忙起坟。
爷俩好一阵子忙活,将盛有白骨的木箱装上三马子,一直到离坟地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下来。爷俩又是好一阵子忙活,把车上所装运往新的坟地。
钩机师傅早已将一大一小的两个墓坑挖好,李老头拿上锨镐,跳入大墓坑内进行平整,儿子搬来装有爷爷和奶奶的两个木箱下葬。
待李老头平整好小的墓坑,儿子将母亲的木箱安放完毕时,钩机师傅便钩起一旁备下的土壤一一回填。
也就一袋烟功夫,两座像样的坟堆就堆得老高。
儿子将塑料鲜花插到坟上,李老头早已摆好供品,把一堆烧纸放好正待点燃,儿子急忙过来制止:“您看这到处柴草树木,一旦失火,将无法施救!”
李老头道:“那就铲几锨土压这儿得了。”
儿子打开手机:“哈哈,拢共才用了两个多钟头儿,便万事大吉。”
李老头感慨道:“也不知这么厉害的机械化,夺去了多少穷人的饭碗!”
黎明前,一条黑影来到李家的新墓地,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手提的兜子掉在了地上,随后,整个人也瘫坐在了地上。
这条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牛二。他计算着时间,是想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秘密给母亲扫墓的。
原来,那天在李老头的土地上,确定好墓地后的第二天,病危的母亲就与世长辞了。悲痛之余,他夜里偷偷潜回,将母亲的骨灰盒葬在了毛桃树下。
由于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没起坟头儿,没敢声张,就连脚印也没让留下半个。
因为,他知道这位李老头爱地如命,在他的手里甭想得到便宜。可他的儿子就大不同了,给钱儿就卖,巴不得统统出手!他是在等……
天大亮了,牛二看到被扔到老远的毛桃树,树上被他折断的干枝还在。母亲的汉白玉石的骨灰盒的碎片,在被钩机钩出的土块和杂草中,散乱得星星点点到处都是。
“啊!母亲的骨灰呢……”牛二捶胸顿足,又一次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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