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岁开始，每年会写生活总结，在大年初五前发，这是第12年。
“为生死渴爱，饮五欲咸水”，这是《百喻经》里的话。佛是劝众人，追求“名、色、食、财、睡”这五欲，就像是口渴的人饮咸海水，只会越喝越渴。人要修行解脱，就有断舍了这碗碗的五欲咸水。“咸水舍”这个斋号，也是在今年正式启用。
但你这么可爱，我怕下辈子去听弥勒菩萨法，就忘了与君有情咸水饱。
▲感谢黄飞老师赠字
▲宣兄赠“咸水舍校书图”小品
一共是58碗咸水，先干为敬。
瞎
混
01
第1碗
写的新书《北京名物》终于出版了
辛丑终于出了，感谢组织三年打磨图文不离不弃。紫禁城连沙子都够不上的一粒微尘埃，码在这里记录下吧，小的跪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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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碗
写的《剪影》英文版在海外11个国家上市
这其实是几年前的作品，但辛丑迎来新突破。编辑告诉我，我写的《剪影》在11个国家上市了。美国、英国、加拿大、德国、瑞士、丹麦、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日本、韩国等国的网上书店都能买到。也以此记录吧。尘土一粒，何德何能，感谢组织背后每一位老战友，跪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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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里开花墙外香，在中国当当上没整个作者简介，头一回作者简介居然在美国亚马逊。99%是领导设计师和幕后所有工作人员大小伙伴的本事，深知自己不过是1%连着螃蟹一起卖的稻草绳子，一起让歪果仁了解咱的China。
第3碗
底层混混，都去做出版赢家论坛嘉宾了
跪安+3。像我这样的底层混混，都去做出版赢家论坛嘉宾了……头一回发现自己说的废话那么值钱。想起郭德纲老师的段子，草绳绑着螃蟹卖，就一起卖螃蟹价。各位大咖老师是值钱螃蟹，我就是凑数的不值钱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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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最开心的评价就是“文创版脱口秀李雪琴”，一场严肃的汇报被我讲成了45分钟段子。蟹蟹主办方不嫌弃，还有团队老板小伙伴像家人一样支持，打个广告，故宫淘宝“瑞兽戏宫烛”就能搜到我们的香氛蜡烛还有一系列文创产品，谦卦六爻皆吉，斗胆借庄子的3个药方，“与古为徒，与人为徒，与天为徒——对文化要敬，对用户要化，对自己要安。” 小的退下跪安了。
第4碗
出版转文创
其实这不是“生活总结”部分，算是“工作”部分了。工作嘛，低调一点。欢迎来找我们玩。
搬
家
02
第5碗
把北京80平蜗居改成“迷你书房”
再也不想装修搬家了。太TM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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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婚
03
第6碗
今年去结了个婚。再也不想办婚礼了。新娘子瘦成纸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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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拍婚照了，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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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
词
04
第6碗
《醉花阴》
（辛丑回春词）
春醒蠹鱼风拂面，故纸穿金线。同鉴亦同观，不羡飞仙，只羡双栖燕。
试与汗牛同磨砚，小字游新绢。同眷配同心，不慕陶朱，只慕书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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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碗
《浪淘沙》
（辛丑小滿二侯，寅時醒於河魚之疾，輾轉反側。臥榻聽窗有零星小雨，有感）
雙脈細如弦，夜雨難眠。根根癯骨數寒天。還夢與君說舊字，軟語甜拳。
無意鎖丹鉛，藥苦人綿。當歸梔子日三煎。般若波羅觀自在，佛手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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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碗
《鹧鸪天》
（落枕疼痛口占）
卅滿之年心已冬，面甜心苦覓禪宗。前朝古物何人繼？易主鈐跋類轉蓬。
人世冷，古今同，熱腸消磨藥碗中。阿彌陀佛之何處？拍手憑他笑路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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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碗
《摊破浣溪沙》
口占二字出韵不改
疲苦人间不自知，庄周大梦我犹尸。秋雨敲窗心寂寂，熨僧诗。
柯子秦皮燃藏木，余香三袅轻别辞。赤脚拥衾风夜紧，奈心弛。
10碗
《木兰花》
(被傻子气哭地铁有感）
累絲金鳳雙如意，曾伴阿驕結伉儷。賓朋散盡枕邊收，一朵冷雲吹不起。
蓋頭輕扯愁東婿，喜稱千鈞平不易。秤砣系著美驕妻，稱桿又擔柴與米。
【木蘭花——傻子即興地铁和詞】
蕾絲金鳳不如意，尋個憨憨結伉儷。前朋散盡枕邊收，壹句硬話擔不起。
蓋頭難掀因憨婿，瑣碎生活真不易。明明是個美驕妻，偏偏又擔柴與米。
（註：傻子出韻。“掀”“偏偏”皆為平聲字，壹先韻。此處應用仄字。累丝是工艺，不能写蕾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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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章
05
11碗
甲方叫霸霸叫霸霸
抱歉这么多二维码……主要是为了自己日后好整理。
1“直男风”的孔网园区，最贵的拍品是啥？——孔网秋拍珍品·园区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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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世人只知张伯驹，何人泪落瞿启甲——国图宋本<大学>影印记》（线装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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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何哈哈哈哈哈哈看懂《楚辞》？——带你看懂永樂2021秋拍楚辞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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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碗
部分约稿集
1. 《出版人》杂志：求求你们，别跟风骂出版社“轻型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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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位资深编辑的年终总结来了！放假的氛围拉满！（参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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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做書】我为什么不在双11买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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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做書】编辑的健康指南：如何防治三大高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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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做書】编辑容易抑郁，因为“太矫情”和“文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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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突然发现有点多，剩下的文章放在最末尾了。
有
情
06
13碗
那个除爸妈外疼我时间最长的人，入土了。
3月13日，完成了辛丑的第一件大事——为奶奶下葬，和爷爷并骨。爸妈的一桩大心事了了。人年轻时心里有山川日月星辰，老了心就变小了，只装得下个把个亲人。为奶奶陆陆续续用半年抄完了整部《药师经》，愿度一切苦厄，有二三十米，抄完后工工整整卷轴放在黄锦盒里，说等并骨时一起入土为安。
结果第二天早上，带挂坠时发现老蜜蜡无缘无故地断了。那是很结实的一串南红，平时掰都掰不折，突然完整断开了。我跟爸妈说，奶奶收到了。菩萨愿力是有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毛笔小楷的日记本上，写过很多奶奶。我爸去办手续时，我帮着抱了一小会儿骨灰盒——很沉，又很亲切，像抱着一个红绸子裹的小孩子。我后来跟桌子说，我小时候奶奶就是这么抱着我的，今天我抱着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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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很多个夜里，突然意识到，如果只论直系血亲，奶奶是除了爸爸妈妈外，在人间疼我时间最长的那个人了。而这个人，今天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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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桌子结婚后，桌子奇怪我从来不吃带壳坚果。我说：“没人给拨。小时候，别说核桃栗子，瓜子我都没自己拨过。奶奶都是把瓜子仁一个个拨好了，装到爷爷的白色小药瓶里放在抽屉里。我到了奶奶家就像小土匪一样，瓜子仁一倒一大把地往嘴里灌。”
“也不知道吃了奶奶拨的多少瓜子仁。”我笑着跟桌哥说着，眼圈却红了。
写信告诉我，今夜的月是什么颜色。
晚安。
14碗
晚安，这个有妈的世界
3月1日。这是今年写过的一小段关于母亲的文字，收录在这里吧。
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就是每天晚上写两个小时，其实是为了陪母亲说说话。晚上听她一边热敷一边寂寞地拿着手机刷白天逗别人家小孩玩的视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突然觉得挺难过。这大概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快乐。虽然在佛家看来，挺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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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的人都情绪敏感，要强一辈子的人都怕自己变成小废物。母亲去年还伤心掉眼泪说怕自己变成废物点心了，今年她不说了，但显得更落寞。晚上跟我说，想买个电动骑行车到处骑自己去开药，被我无情地浇灭了想法——对于母亲的身体状态，电动自行车太危险了。那么多药片脑子一走神，连人带车飞出去怎么办？母亲已经好几次下楼遛弯拿错了手机——把父亲的手机拿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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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开始忘事情，忘了厨房正在烧的锅，忘了刚刚的东西放在了哪里，但我们都觉得，只要她在，世界就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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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到母亲练钢笔字，一笔一划地打格子，写退休申请。我跟她说您那笔不行，拿我的写。母亲说不都是钢笔吗？我嘻嘻笑说这笔比您那10根都贵。您试试好用。然后母亲就一笔一划地又抄了一遍。我之前觉得这有啥，退休不放飞自我了吗？我们这代90后恨不得明天就有人跟我们说哇靠你到55岁啦可以申请提前退休啦。但看到母亲那一笔一划的钢笔字，我突然觉得很心疼她，又心酸很想抱抱她——那种感受是，自己要一笔一划地告别工作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的终结，每一笔一划都是过往历历在眼前。那种滋味对于60后，应该是很难过的。类似于文人说“封笔”了，类似于艺人说“退圈官宣”。但我终于也没有过去抱抱她，就是无声过去了。中国式的子女是不习惯表达的。可能她和我都会觉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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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母女是修行，我觉得我和母亲就解释了什么是“现世修行”。大概老天爷会给你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弥补你生命和性格的缺口。她那么中庸周正，老天偏偏给了她一个“不大众款”的孩子。我长到30岁都觉得她大概对我是不满意的，大概对于母亲，我不如那些臃肿没出息碎嘴但能天天陪妈遛弯的小A，不如那些平庸如菜叶但体制内稳定的小B，不如那些无学无才无建树无工作但早早生娃的小C。总之，在30岁之前，我觉得她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欣赏我的人，我身上最特别的、这个时代稀缺的闪光点，在她眼里全视而不见，不仅0分可能还是负分。贾玲导演的《你好，李焕英》，我看完哭的稀里哗啦，大概是，我真心觉得如果母亲生的不是我，而是小A小B小C，她应该比现在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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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30岁之前，都觉得我做的一切努力和进步，在她眼里都毫无意义。永远比不过小A小B小C。我走的山河古迹，文字，生活状态，都是负分。就像是姜文回忆她母亲，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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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过了30岁，突然不那么想了。我只不过觉得，母女是彼此的修行。孩子是你被太阳照不到的那面。她想不开的那些所有问题，我都替她想开。一个极儒家的母亲，偏偏生了个天生老庄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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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日记的扉页都是，“没有度你解脱，我不能自己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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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了，上半生我是她的孩子，下半生她变成了我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孩子”会越变越小，随着她的衰老，从60岁到80岁，最后会变成婴儿那样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就像几十年前她照顾我一样。母女一辈子，就是她怎么带你“来”，你怎么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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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更好些，但有一样我无比确定——她是世界上最最爱我的人。我希望她能陪我再久一点，再多几年，再多几年，再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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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有一天人到中年时，会发现那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不在了。那世界该多荒凉。就像姥姥去世后，母亲会坐很久的车去墓地，在姥姥墓前说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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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过很多噩梦，其中最可怕的梦，都会梦见自己在梦中找她。每次哭着醒来，都才知道，原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潜意识里最安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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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到三八节，还有好几天。但突然就想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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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人间，是我的人间值得。
她无论怎样老去，她的孩子都给她勇气，都依然爱她，就像她小时候爱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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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这个有妈在的世界。
礼
物
07
15碗
生命如宋镜，沉重而模糊，带着土腥和铜臭
收到一个团圆的宋代诗文青鸾镜拓片。连史纸上拓着明媚绵长的诗：“团团青鸾镜，莫将明月比，明月有时缺，此镜长如此，将其比佳人，佳人隔千里，谁知团圆心，却与月相似。” 我叹了一口气。青鸾，就是神话中一种类似凤凰的鸟，凤多红赤，鸾属青色，所以“青鸾红凤”。相传青鸾不孤飞，于是“团团青鸾镜”。
诗是古体诗，有汉诗浑朴的影子。“明月有时缺，此镜长如此”，古人的团圆浓，思念也浓，好像用铜把圆镜铸起来，这月亮和团圆也如金石般能留住一样。
铜镜能天天握在手边陪伴，而思念的人却在千里之外。于是“将其比佳人，佳人隔千里”。大概人不如镜，若来世做你手边的一面镜子，倒可以天天被君捧在手里。
“谁知团圆心，却与月相似”。与月相似却不“与镜相似”，因为月有圆缺，生命的团圆有缺憾，不可能如人为铸的铜镜般固若金汤。不说小别离，满纸小别离。
我问砖某人，一个老镜能打多少拓片？砖某人说不会太多，否则字口就打坏了。摸了摸那个团圆的“团”。简化字扼杀了太多美，團，里边那个“專”，其实是个纺锤的象形，是绕线的意思，团绕在一起，拧成一股，为之“團”。
“團扇，團扇，美人並來遮面”，这是高中时背的词，15岁时不懂的“春草昭阳路断”的感伤，倒是30岁看一个团团青鸾镜的拓片看懂了。
生命如宋镜，沉重而模糊，带着土腥和铜臭，拿起来虚晃晃的让人荡悠悠飘进去，曾经照见的所有朱颜，铸金永固留不住，化成黑白拓片里的五蕴皆空。
”我未度你解脱，不能自己放弃，不能自己先走。” 哪怕沉重而模糊。安。
16碗
自制禅茶礼，赵州和尚遇到茶茶茶
秀才人情纸半张。每次都为桌哥的伴手礼抓狂，干脆自制一点禅茶礼。古人的手礼都讲究“亲制”，你看宝玉过生日，姐妹们或亲题一扇、或一字、或一诗或一鞋面，不贵，但都有亲制的温度在。
每次都替呆头呆脑的砖某人想着，给朋友的手伴小礼物挺费心思，文人送笔墨纸砚吧，有些人不写字。送香吧，直男为主的圈子不太用；老送茶吧，也有贵的但欠了点自己的意思在。
之前亲染茶巾，今年搬家装修是染不动了。看到有卖竹盒的，这个好，买空盒子自己磨墨録句子，里边装上收藏的好茶。録了几首《赵州录》，禅宗机锋，禅茶一味咂摸滋味，茶品尽也可以当收纳盒储物，或摆着做一对小品。字不咋样，但一笔一划心意安，借一点佛祖的仙气，噜噜安。
17碗
我到人间只此回
31岁生日，收到了想要的一个戳戳：“我到人间只此回”。
等收到60个，正好90岁，凑够一甲子做个每年戳戳展览。每年一句话。
等百年以后还能专题拍了。嗯～嗝～
18碗
糖衣炸弹宋陶炉
小哥儿的糖衣炮弹。供菩萨了。
19碗
古泥金妙法莲华“见宝塔品”
提前的新年礼物，请回家身高1米85的“老老老佛爷”。
古泥金妙法莲华“见宝塔品”，风月同天，同心同观。
读
书
08
20碗
施蛰存——“莫笑井鱼难语海，饮河安用浪千寻”
那天某人说，你应该再多读读诗会少很多苦恼。我：“……我怎么觉得人生大部分苦恼都是读诗读的。”
某人：“你多读读苏轼李白啊。”
我：“哇靠。十年生死两茫茫么。”
某人：“……”
我：“我跟你说，写诗的人都是心潮不平静才有诗，知道为啥古诗要平平仄仄平平仄不？那就是心态也是波澜起伏蛇精病，才有声调抑扬顿挫。心态“平平平平平平平”入不了韵写不了诗。无论是李商隐、白居易、王安石、甚至包括苏轼，最动人的诗歌成就都是壮年“也善心潮起狂澜”时候的。晚年皈一佛门后太平静，就没诗了。
某人不吭气了。然后又忧伤地说，“有个高人朋友说如果百年后死了也很好，这样就可以去和李白苏轼去做朋友了。”
或许越是往前走，能对话的人越少，于是才有庄子那样“与古为徒”。
呆子一起看到几句旧诗，“莫笑井鱼难语海，饮河安用浪千寻”。施老读《庄子》，读到宇宙与尘埃里，大概到了施老的级别，能对话的人也太少。怹虽是杭州人，却因为研究云间词人，觉得那些云间词人才是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上海才是精神故乡。
“家住吴门，久做长安旅。”大概这样吧。
施老的诗是真好。“井鱼”就是《庄子》秋水里的井底之蛙呗？“饮河”就是《庄子》的“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施老的意思是，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快乐，不要去打扰别人的快乐。学问如大海，越到深处越觉得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和小鼹鼠。那又如何呢？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钝刀子用功吧。宇宙几号又升了天、千寻海浪到底如何、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在我那条领域的小河沟、小水井，在那里能留下一条咸鱼的名字已经不易了。还要啥自行车？
安心承认自己的普通，也是一种修行。
.
我跟某人说，“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政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杨万里的这首诗，是爬山诗还是佛道？
可能要悟一辈子，像是猴子过火焰山。取经之路，越过山又看到河，“一山放出一山拦”。投胎也看缘分，我们跟每个小天使说“欢迎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却只字不提它的苦难。其实吧，“赚得行人错喜欢”。投胎的人如果看到，是否还有勇气前来？
.
”一壶酒外终无事，万卷书中死便埋。”这是唐人张祜的话。如果遇到张祜，应该走一杯。晚安。
21碗
则又非此戔戔者能尽其美富也已
古籍中的寒食清明过，也挺好。人能昏睡也是福气，昨天早晨吃了一口面茶，大概是前儿累过了头，热而黏腻的芝麻酱全zhuai心里了。加上一碗汤药，翻江倒海。吃了乳酶生，和衣醒来已经是下午。打开一个册子，正好是石印本写清明的旧诗。虽是民国，但风骨文脉的气还没断，是自己小楷誊抄一遍然后印的若干册，半手工，当时应该也是送知己友人。
民国的人不算古人，旧时人也是很谦虚，序中写“则又非此戔戔者能尽其美富也已”。“戔戔”就极雅，原本是“双双大动干戈”的造字，生“殘”，又在故纸中出明媚的花。
说这些诗都是“风晨月夕”所作，“初伏雨中”写序，看到这些字眼都觉得美好。“夕”就是月亮刚出的日暮初夜，比“日落熔金，暮云合璧”的热闹要晚一点，比“从此无心爱良夜”的孤寂再近一点。
“寒食清明过，石泉榆火新”。“榆火”就是榆木做的柴火。古人四季按时令用不同木头取火，春天改用榆柳枝为柴，所以“榆火新”。难怪宋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
脑袋里bling一下，觉得这事儿也能做个雅例小风尚啊。等写的词也凑够52首，也小楷旧制誊录，线装故纸影印若干做些集子，等过些年翻也可以有松软的陈气，友人互赠不比每次都拎一坨茶好？某人说，那也普及不起来，你看，这个人一得日常写旧诗，二得会文言作文，三得会毛笔小楷，四得懂古籍。这四样都能干，已经戔戔寥寥。
不过我倒是乐观，《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也就那么几个人，凑了一桌酒。
都说烟云过眼，许多一页千金的善本，也未尝在辗转中被每个主人每一页细细读过。黄裳写跋，向有好事者问黄：小雁题跋与黄裳本尊题跋何以分辨？黄答曰：好看者为小雁题，不好看者为本尊题。机智如斯，当为书与美人同爱者之典范。
昨天的蜜兰香，泡出“夕阳在山，人影散乱”的蜜味儿。书不算好，茶不算佳，却得抚膝展读，审容膝之易安的快乐。哪怕合卷后，又陷入蜗牛壳小姐一天天往外爬的勇气。
珍重寒闺伴我时。
22碗
山鸡自志其羽
最近脑袋里总念一句话，“人生识字糊涂始，烟雨尘埃旧巢痕。” 这原是金克木回忆民国往事《旧巢痕》的句子，烟雨，尘埃，百年后的人看到依然如蛛网缠身，黏腻而潮湿，扯不断如那个新旧文化变革的年代，无力挣脱而落了一头油腻腻的灰。其实百年后的我们，放在新旧学上的挣扎中，依然如是。
砖某读诗多，说这是抄了苏轼作业“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大概金老遇到和苏轼一样的烦恼。在新旧的变革中，这位学贯中西精通梵文佛典哲学的“未名四老”之一，亦有他的功课与无明。
——人越精进于什么，就越容易受困于什么。喜剧大师多抑郁，画家晚年常失明，一个研究哲学的学者，最后得出结论——不如不识字。上帝一讽刺，凡人就发笑。
苏轼“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山鸡自志其羽”，困意袭来，安。
23碗
才知道《心经》断句，自己一直读错了
才知道读了这么久《心经》断句原来是错的。
大部分人的断句读法：“……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句号断句)。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但金克木在对堪梵文本后，从印度古文体探知，正确的断句应该是：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句号断句)。
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中国古书译本没有标点，仅有的句读也没有逗号句号。但印度古文体中，这是一词变格指出“因”“故”，放在句尾，说明前文“无得”的。没有“得”，其“故”是由于没有“所得”。
好吧，论学好外语的重要性。不过梵文也是烧脑难度死语言，会了也没人聊天，不能旅行撩妹，不能字幕组追剧。这辈子只能跟两种人聊天：一是古籍里的“先（si)贤(ren)，另一种是炒鸡有学问的大德和尚。”
安。
24碗
“Gandharva”一直被我读错音了
我才知道天龙八部之一的“乾达婆”应该读成“乾（gan一声)达婆”——因为佛经梵文是Gandharva。
为啥鸠摩罗什的汉译本写“乾”呢？“乾字的古音包括gan，入十四寒韵，通“干”。在古诗里读gan甚至比qian更常见一些。比如王昌龄著名的《塞上》，“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乾（gan)”。肯定是血没干啊，无论从韵还是意都是gan。但明代也没变，“东楼风雨杏花寒，狼籍春衫酒未乾”——肯定是gan了一杯酒，不是qian了一杯酒。
那为啥后世更多人读成乾（qian)达婆了呢？可能是……乾隆同志太著名了。加上gan音在现代标准汉语中几乎消失了。
其实类似还有很多，“一骑（ji四声)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不知道为啥会有脑残新读法念qi……在读古诗特定环境下，有些音必须读古音才各律。“一骑（ji)红尘妃子笑”是标准的“仄仄平平平仄仄”，改成“一骑（qi)红尘妃子笑”就成了“仄平平平平仄仄”，你家古诗四个平声相连啊……这是基础大忌。不知道是不是进水了。（哎我又得罪人了）
25碗
地铁上的两个傻子
日子坑坑洼洼，还好人间有书。装修一年就在临时书房蜗了一年，有一个书架夜里倒过一次砸了壶，被弃置了一段。但书越来越多箱子快摞到房顶了，我就买了条装货车用的打包扣带，把书架和一个笨重的大书桌捆了一起，相当于“安全带”，只有极常用的和正在看的书放在这里。
下午忙碌归来，呆子得空躺平迷瞪着一会儿，我睡不着，就收拾榻榻米上散落的各种书。呆子醒了，环视四周第一反应是：“咦？我的《说文解字》呢？”
我：“……哇靠，这么新的书你也都能记得住。”（《说文》是本新刷的工具书，我看好几周没有翻，就拿到不常用的架子上了。)”
我：“过来看劳动成果。我看你正在看陈梦家的年谱，就把他的《中国文字学》从箱子里找出来了。还有卞孝萱的一起找出来了。施蛰存零零散散的几本都在这儿了。陆宗达还有几个人研究的《说文》放不下，另外的架子上摆一起了。”
呆子嘿嘿嘿嘿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了。
蠹鱼岁月，40平的心里装了它们，就有八千里路云和月。早高峰，和呆子在地铁上看北山楼诗，影印的手稿图片温吞，像车厢里的两个傻子。古籍片纸单经，无论是碎的掉渣还是温良如玉，皆生欢喜。晚安。
26碗
《入楞伽经》：仙人煮白石，饭还是要吃的
因为做家务，每天读书时间都变得诡异。一个时间是早晨地铁，和尚看他的张元济傅增湘，我看我的章太炎林纾。另一个时间是晚上等吃饭前，蒸饭菜要等1小时，我把饭做上就开始看烧脑一点的书——
今儿把梵汉对刊《入楞伽经》找出来，和尚抠鼻说哎呦都看这么有长进的书了。结果是不禁夸——果然《入楞伽经》不是我这凡夫俗子读的，看了不到半小时被绕住了就特别气淡神闲的——犯困。难怪苏轼大爷也说《入楞伽经》晦涩难读，尤其是求译本非常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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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压半小时腿，和尚查他的资料。和尚做的唯一的家务就是端饭和刷碗。端饭还懒得用垫布，刚出锅的蒸菜直接用手端出来。我吓唬他：“我跟你说小哥儿，你的手要是烫出茧子，敏感度就降低了，再摸书会影响你对纸的敏锐感受。”和尚吓得哇哇叫，觉得像外科手术大夫手感差了不能搞鉴定了一样。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盘算着吓唬一下敌方拿垫布别摔盘子，敌方干脆一推：“咦？那我是不是不适合端饭刷碗？”
我手持拖把凶器：“……你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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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尚感慨开眼译了一辈子西方世界的林纾，为什么晚年不停地拜祭光绪陵；章太炎为什么要遗嘱把自己葬在抗清名将旁边；而无论是王国维，罗振玉，康有为，为什么不同背景的国学宗师在晚年都不约而同变为固执的保皇派——无论是“驱除鞑虏”的章太炎，还是遗老情节的林纾，政治观点不同，但文化上一直在坚持古文不可废。他们保的皇，哭的皇，与其说是帝制，不如说是一个古典时代的终结。再透彻些，哭的是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一去不复返的古典。
当一个人的读书，写字，用韵，交往，甚至呼吸，一颦一笑都是古典的世界，如何去接受一个激进主义甚至废除汉字的新时代。他们只能随着一个时代老去，甚至是用古典的方式去结束自己——比如自沉于昆明湖。
有时候，我会刻意看看卒年。能卒在“曙光”之前，安心在一个文化旧秩序里老去，未尝不是一种眷顾。
就是吃饭太浪费时间了。女人似乎都如此，比如杨绛。不过男人不这么看，另一个书呆子钱钟书还是说，饭还是要吃的，仙人煮白石也没意思，不行我来。
安。
读
诗
09
27碗
只有和古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深夜突然读懂了陶渊明的《拟古》，滴下泪来。在我看来，那是陶渊明最悲哀的一首诗。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
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 。
饥食首阳薇，渴饮易水流 。
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丘 。
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 。
此士难再得，吾行欲何求 。”
“首阳薇”是伯夷叔齐的典故，两个人在亡朝后有气节，不食周粟，在首阳山隐居采薇草吃，最后活活饿死了。
而“易水”是荆轲刺秦的典故，荆轲出发前，“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人们都知道，荆轲此去是九死一生，于是都穿着白孝在易水边为他送行，漫河白衫。那是一种属于江湖英雄的悲壮义气。
伯牙与庄周，都是知音难再得的典故。一个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知音死了，琴不弹了；一个是跟自己吵架斗智的惠子，惠子死了，《庄子》的高峰过去了。
28岁时只看见“路边两高坟”。30岁，突然懂了“此士难再得”的深意。我突然跟砖某说：这句从上下文看，指的是伯夷叔齐荆轲伯牙庄子这些人，“此士难再得”。但陶渊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上文那个“少年壮且厉，抚剑独行游”的少年死了。
那个曾经的自己死了。那个曾经像荆轲一样为江湖义气两肋插刀的自己，那个曾经像伯夷叔齐一样宁饿死不失气节的自己，随着岁月入了坟，“此士不再来”。剩下一个不知何去何从的中年人，面对荒凉的世界，“吾行欲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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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某很感慨。突然说，“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丘。我们这些和古玩古物打交道的行业，体会最深这一句。很多时候，只有和古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和今人在一起，觉得自己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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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昨天做梦，梦见一宿陶渊明的“刑天舞干戚”还是“刑夭無千歲”。一个古籍校勘的典故，魔魔怔怔。
都是做尘土，陶渊明选择了“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老子》选择了“和其光，同其尘”。
鲁迅临终前选择“一个都不原谅”，弘一法师选择了“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苏轼选择了“著力即差”。——那是建构他们精神世界的最后一块砖。
我跟砖某说，那这最后一块砖，砌成了人间的灰身塔——是一座座精神丰碑。
还是太瘦了。一些凌乱的草稿，不记下来，它们就走掉了。
“吾行欲何求”。以此纪念“刑天舞干戚”五柳先生入梦，晚安。
28碗
30岁再读温、韦《花间词》
花间词很少再拾起了，深夜突然想起一个灵魂问题：温庭筠和韦庄词有啥区别？似乎都是闺门宫怨腻腻歪歪那点事。《红楼梦》曹公借香菱写诗说“温八叉之绮靡，韦苏州之淡雅”，韦苏州是韦应物，属于韦庄的太爷爷辈（也有说是爷爷辈)，丝毫没说孙子韦庄。
看夏承焘先生旧作，俩字总结全场可以散伙了——“温词密，韦词疏”，真是五体投拜之老辣之语。看词评水平毒不毒，字多少是个衡量标准。写200字发言稿不是水平，俩字点透才难。东坡和辛弃疾同为豪放派，到王国维老头儿这儿就俩字区分——东坡词旷，稼轩词豪。
夏承焘是研究《唐宋词人年谱》的，所以他的词评结合词人背景更多，按唯物论这是“物质决定意识”，客观环境对词人主观心境有影响，道理更容易被现代人接受。
为啥“温词深密”呢？温八叉和韦庄同时没落贵族，但温的经济属于“依附性”的，看似座上宾，但实则需要以才华换取接济，他的词都是贵族宴会歌姬唱的，于是，第一需要华丽（也就是曹雪芹说的“绮”），第二需要隐晦——贵族的感情和心事是不能明显表露的，不轻言喜乐。别说大贵族，就连小地主家庭的金克木，他的大嫂是晚清巡抚的庶出女儿，就有“贵族女性特殊的脾气”，这个特殊的脾气就是从不让人看出心情，这才是“端庄”。
温八叉最有名的词，可能感谢《甄嬛传》片尾曲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末句“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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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是“双双金鹧鸪”？就是看似华丽的生活背后是个牢笼——像是绣上的鹧鸪，恩爱都是给人看的，实际飞也飞不动。这个意象后来被张爱玲偷走了——她笔下的没落贵族女性，嫁人后都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17岁时候还把这些张式金句抄在笔记本上，现在想来麻蛋，这不就是温八叉的“双双金鹧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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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笔下的“不开熏不自由”，最直白的程度也是“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这是复合贵族心境的。反正一般人也看不懂。所以温词“深密”——字句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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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飞卿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千古名句，但这词情感太隐晦了——第一句“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说明这姑娘是从早晨梳洗就开始坐在窗边盼，盼一天了一直盼到太阳下山斜晖脉脉。哇靠，其实就是等一天白等了呗？“过尽千帆皆不是”，是江的过往还是人心的经历过往，“斜晖脉脉”是人的含情脉脉还是水的脉脉？把想说的话隐在绣灰的句子里，这是温词。
相比之下，韦庄的境遇要倒霉一点，世家没落无以为继，赶上了唐末五代乱世，直到五十多岁才中了进士，他的大半生都是在民间漂泊。民间嘛？那民间传唱能留下的词，当时是感情比较疏显直落的。“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论炼字，韦词肯定比不上温词。但韦词字浅情深，读起来有一种酣畅的弥漫。
别说，“当时年少春衫薄”也被张小娴偷走做了书名。
“金鹧鸪”的温八叉影响了张爱玲，“春衫薄”的韦庄私淑了张小娴。
泼陈墨了新愁，浅字深描勾。
依稀写过，同枝比翼恋某某。
怕第二天忘了就再不写了。记在这里吧。晚安。
29碗
跪在庄子的梦里讨碗水喝
重看《庄子》的“人间世”，如鲠在喉，突然很想哭。庄子心极热，眼极冷，不在“逍遥游”，而在“人间世”。20岁时看《庄子》，满纸写满“逍遥游”，30岁看《庄子》，满纸只剩“不得已”。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25岁写硕士论文，看到的都是“乘物游心”，30岁才注意到后面几个字，“托不得已而养中”。
梁启超的“饮冰”，吴昌硕的“与古为徒”，董其昌的“虚室生白”，现在满大街飘的“心斋”，不知道多少后人跪在庄子的梦里讨碗水喝。
庄子的“无门无毒”，几近佛家的“无相法门”。剩下惠子倚着梧桐树，枯肠三碗，坐听荒城。
看不得“不得已”，是人间太多“不得已”。菩萨知苦乐法，佛门的大苦，变为逍遥游那大鹏千里的一枕荒凉。
安。
30碗
芳草萋萋人未期，一春鱼雁稀
夜观《元人小令格律》，30岁爱上了比关汉卿还让人着迷的元曲界泥石流——贯云石。25岁看元曲，只记得他的“醉袍舞袖，嫌天地窄”，在元曲中属于文气大气的了。30岁看他的《阅金经》，“芳草萋萋人未期，一春鱼雁稀”，惊讶这句不减宋人。元曲不比宋词，异族统治的文化断代很严重，访元碑就能看出来，元初还尚有宋制遗风，元后期地方上的碑连文言文都写不利索了，偏远之地更都是口语。
贯云石属于元代“没事吃饱了撑的”第一boy，身份皇亲贵胄（在元代，色目人比汉人身份高级得多），出生在北京四号线魏公村（那时候是元大都西郊)，世袭了一个有实打实兵权的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这个官别看在元代只有三品，但确是地方实际最高行政长官，而且又在两淮富庶之地——在今天相当于安徽江苏两省大boss。
各地访元碑时看到最多的官名就是达鲁花赤，可见这是个实权。然而年纪轻轻的贯云石觉得没意思——做了一个很酸的决定：官让给弟弟干，自己跑到钱塘去写曲卖药为生，做个闲散文人。
他的少年尊贵生活其实有一点点像曹雪芹，都属于异族统治下武将功勋之后，受到汉文化浸润的衣食不愁贵族少年。不过曹雪芹的堪破完全是被迫的——抄家了嘛。但贯云石乐得做穷诗人是自愿的。
《四十二章经》里说“富贵学道难”，是真难。贯云石受到汉文化浸润太多，这种贵族文化交出来的少年，作曲是比较文邹邹的。于是自号“酸斋”——就是自哂做的曲比较文酸。看他的《小梁州》，混在宋词堆里不见得多光辉夺目，但至少也不减分。
“生长富贵，不为燕酣绮靡是尚，而与布衣韦带角其技，以自为乐，此诚世所不能者。”这是后世对这位“浊世佳公子”的评语了。有时候我想，生在富贵里的人是有多不快乐，非要追着老天退礼物——顺治皇帝把皇帝“退货”了，纳兰性德荣华富贵都不缺却愁肠而死，贯云石同志把两淮大boss退货，去杭州卖药卖文。人生得非所愿者比比皆是。
像我这么一俗人，来，还是快用支票拍晕我，我不退货。
书中有梦三千场，愿有人陪你诗酒荒。“其中芳草萋萋人未期句，余香满口。外子揽茶于膝，同心同观。”小笺録之，安。
31碗
业风吹起，离离原上草
那天半夜醒了，突然想起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30岁才读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这诗写的明明不是草，而是人间最遥远的送别——“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古人“行车走马三分命”，康庄大道尚且十里长亭一亭又一亭，而何况是荒城罕至野草丛生之路，这一去，或者是一年半载，或者是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再见不到，是永别。
因别离，所以“离离原上草”。离别的不是“野火烧不尽”的草，而是人间的故人。
而白居易对于别离的态度呢？他没有如汉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那样跳脱人间，也没有宋词“执手相看泪眼”那么耽腻人间，唐诗选择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这一世衰了，下一世还会再青。人这辈子离别了，下辈子还会轮回再见，如春风吹又生的草。
六道轮回，就在一刹那之间，人和人的每次相遇，都是一次完整的轮回，如一岁一枯荣的草。“一岁”如佛经“一时”，可能是回眸一次，也可能是一辈子。日本人把这个词借过去，重新流行一个词“一期一会”。
故人离别。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白居易《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会相见”，我总觉得这就是白居易青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改版。
老庄讲“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是直破生死对轮回有大悟性之人。白居易28岁就写下非常著名的禅宗佶语，年纪轻轻过早明白，后世董其昌佩服得五体投地，号“思白”，又号“香光居士”，做了香山居士白居易的后世粉丝。
一定会再见，这辈子见不到，就下辈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奶奶火化那天，爸爸说，“小亚，跟你奶奶说再见。”
业风吹起，离离原上草。
32碗
寒雨连江夜入吴——菩萨失了聪的时代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大部分人都觉得王昌龄这首诗的诗眼在“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2015年我好像是闲谈过这两句，当时只是二十几岁少女的一种直觉，觉得“寒雨”两句意境更胜。早高峰翻杂书，6年过去，对“寒雨”两句的理解又明白了一点点之前看不懂的。那时只看得懂“寒雨连江夜入吴”——因为见过吴地的连天江雨，湿冷入骨，能读懂在“平明”：天刚刚破晓、气温最低、人在最耽腻于温暖与困意时，送别。
今年再看这句，看到了“楚山孤”——山一直在那里，孤独的人，才能看到山的孤独。客走了，留下是山孤，还是人孤？中国人“托物言志”，大概是男人写诗的最露骨的心迹不过隐晦如此。
再看这句的好，在选的声韵，“入吴”是叠韵，叠韵就有一种耽腻不舍。“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这两句是姑苏韵，姑苏韵的字就有一种“呜呜”咽咽的口腔共鸣感——改成“中东韵”的“寒雨连江夜入风，平明送客楚山峰”声律味道就全变了，姑苏韵就像孤独呜咽的榴莲原声《海底》，中东韵就变成了“凤凰传奇”改编《海底》。
哎，《芙蓉楼送辛渐》这样入小学课本的诗，最简单的字往往最难懂，每5年可能再看都又有一层新理解，是之前“看不见”的。
中国字是带声律的，带音的方块字如同静穆的菩萨，绚烂的天花，东来的紫气，刀刻的九歌，墨湮的史记。
那离开声律的中国字呢？不讲韵，大概是菩萨失了聪的世代。
安。
写
字
1
0
33碗
我是古籍签签誊抄小助理
桌哥：“没有花钱的不是。刻这戳戳得4000，老笺纸得20一张。”
我：“对对。主要是女助理贵。雇一回，半个月工资没了。”
34碗
cosplay建筑女神，用佛塔形状抄《心经》
写的字都随手散了。就找到了这个，长锋软笔写豆大的字，练练小腕力。
鸡
毛
蒜
皮
11
35碗
31岁的小腰
人越来越瘦，170身高90斤大关，
哎。我怀疑都是干家务累的。
36碗
桌哥终于过上了有人管的日子
上车饺子下车酒。桌子告别了可以把内外衣袜子在行李箱乱塞的单身汉日子。这行李打包的，傻子同志差点舍不得走了。
37碗
不是我们在用传统美学，而是传统美学在用我们
我觉得可以吐槽5千字《那些逼格颜值文房图有没有人真用》。
比如你想买个烧水壶，会发现最好看的茶炉、茶室空间照片一定是得烧橄榄碳的风炉。用电啥的都弱爆了。不过前提是得家里跟《浮生六记》沈复那样趁个院子，像我等祖上没有大金条的城市贫民就咽咽口水算了吧——还得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江南的院子。像北京这种春天沙尘暴、夏天大暴雨、冬天西北风只剩秋天几个好天儿的城市，基本每年有3/4的日子不配使任何橄榄碳的风炉。
第二颜值高又不用想橄榄碳那样“烧RMB”的是仿炭的电陶炉。外观猛一看差不多，特别适合在榻榻米茶室，把电线藏起来简直拍照玩爆。不过缺点也明显——这种外形基本上，咳咳，都是500w以下。
500w是一个坎儿，电陶炉超过1000w你会觉得烧水和电水壶时间差不多，如果低于500w，就真的觉得……放下茶壶立马出家，辅助修行利器啊。
朋友来了，只能慢慢慢慢喝茶。着急喝水千万别用。功能也非常清新脱俗——那些防干烧啊，自动断电啊，恒温啊，保温啊……等等电水壶的功能，越是外表复古的，越是几乎都没有～～我们就是很仿真的仿炭。500w慢慢等吧。你看各种茶书，没有写拿3分钟烧水的电热壶泡茶的，那多没境界。境界就是得等。等个半小时水开，嗯。千万别办公室会客室用，会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
第三种颜值很高的是各种日本铁壶。嗯，烫手，适合特别特别勤奋规律的人。反正每次用完了都必须保持壶身干燥还要烘一下。像我这种茶壶永远能拖到第二天早晨要泡茶才刷的普通人，算了，看了看使用说明就望而却步吧。
美学与“方便”几乎是悖论。你想烧水好喝，就至少陶壶，也就意味着娇气。你想颜值高，就通常意味着复古和慢。我想了想，大概茶道的壶之所以那么复古那么慢，其实是需要人正襟危坐——那就不必有“防盖子脱落”科技功能。
需要人一心一意——那就不必有防干烧功能。
需要人相聚慢长一点——那就不必有3分钟速烧功能。
需要人用心感知一壶水的温度——那就不必有85度水温度计功能。
需要规律和敬畏仪式感——那就不必有免水垢好刷功能。
不是我们在用传统美学，而是传统美学在用我们。
不是我们在用壶，而是壶在用我们。
用什么样的壶，其实是跟着这把壶的速度与心跳，过了什么样的人生。
38碗
在大观园，讲《红楼梦》里的7个谜
设计了藏在《红楼梦》里的7个谜，实地给几个00后小红迷讲了一圈3个小时。
现在小朋友太厉害了，探讨嘉荫堂中秋，尤氏为什么讲“阴森恐怖”的冷笑话？一个小姑娘听了说，“姐姐，我觉得第一个儿子一只眼睛，曹雪芹可能说这个家族有人看不清局面，第二个儿子一个鼻孔，鼻子是嗅觉，家族后人缺乏政治嗅觉，第三个儿子一只耳朵，兼听则明，说明有家族后人会一耳偏听谗言，第四个儿子完整确是个哑巴，说明有家族后人心里虽然知道，却在局面中万马齐喑不敢说话，或者说哪怕发声也丧失话语权，像个哑巴。”
对不对在其次，反正我高中时候想不出来。我问：“……这答案是你自己想的？”小姑娘说，是刚刚听完姐姐讲的，自己想的。
一代更比一代强，读了这么多年的红楼，有地方玩了。
拉
萨
12
39碗
重生的一瞬间，从呼吸开始
记录一次非常感动难熬的两小时，但自己身体“重启”了。
蜜月抵达拉萨。婚礼后的感冒拖成疾，这些年单薄小身板、长期对身体的忽略因为一个感冒算了“总账”，身体压抑着心情非常糟糕的一周，关在家哪也不敢去，自己就是一个行走的“大号感冒病毒 ”。
蜜月拉萨是早就定了的，但当时犹豫得快哭了。小哥哥担心我感冒刚刚好，怕我有不适。我说有几次去藏区的经历，再加上，我真的太希望、太希望日子能透透气了。我跟小哥哥说，单身时候，我一个人去藏区爬到天葬台都不怕，说走就走。认识你这两年，两个人的假期时间不好一致，没了山河大佛，生命瘦到只有北京那四壁书房，对着四壁陈腐的灰尘的古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就哭，说自己像张爱玲笔下结了婚的女人，是美丽的紫色织锦屏风上的鸟儿，华丽丽而动不了，死也要死在屏风上。
小哥哥没办法，又一起去问了大夫。确保没有炎症大碍，出发。
一路菩萨保佑。但自己当时为了省时间，选了昨晚飞拉萨的航班。这下傻了。等我们安顿完都凌晨十二点多了。晚上还好，吃饭还蹦蹦跳跳没有高反。到了后半夜，被干燥的空气干醒了。把加湿器打开，喝了一口凉（常温)的矿泉水。这口矿泉水完了，轻微的胃部不适引发了辗转反侧，和两个小时的轻度头晕恶心。
夜里人的身体很敏感，白天轻度头晕一会儿就说笑风景岔过去了，可夜里就变得异常敏感，而且越辗转反侧越耗神越严重。我抓着被角，看着表刚凌晨四点多。开始捱。
人的身体很奇妙，基因总留着“自适”的强大潜力。什么都不能想的时候，黑暗中，人的事情就剩下两件——呼，吸。
呼，吸。
呼，吸。
轻微的恶心，其实是人的自适——因为你会发现只要深呼吸，恶心就消失了。于是，1，2，3，4，5吸气。6，7，8吐气。我恢复了瑜伽训练时绵长的呼吸方式。呼，吸，然后朦朦胧胧睡去。
睡不着的时候，在难受的那两个小时，你想的绝不是宋词的“两厌厌风月”，而且一切善念、坚强、坚韧和勇敢。我开始想“蒲苇韧如丝”，那些各种各样的脑袋里的诗词都蹦出来，自己的小身板里居然迸发了强大的力量，活的力量，生的力量，呼吸的力量。我想到的都是中学舞团时的芭蕾集训。压腿，耗腿，控腿，有点难受，但再坚持，再坚持，再坚持你的身体可以的，你可以的，可以的。想着少女时代背诵的《巢》，心事突然释然，呼吸均匀了。
想着想着，睡着了。醒来6点，呼吸均匀，大脑清醒——我的肺适应了。我，重启了。连带着几个月的轻微抑郁也一扫而光[皱眉]。突然间，那个尘封已久的“生”的按钮，因为，一次高原的因缘，好了。
早安，生命。早安，爱。
40碗
腰精
不修片的姑娘。
走错路迷迷瞪瞪到了寺院生活区，遇到一个只会说藏语的做饭的胖胖尼姑，咔嚓一把从后面把腰掐住，叽叽咕咕。旁边一个尼姑，哈哈哈哈哈，大概意思是，这小腰一把能掐折了吧。
41碗
帕邦喀：“假和尚”
帕邦喀。小哥已经歇菜了。这个假和尚，之前走汉地寺庙时，“和尚”就是一个个庙“睡过去”——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人家午睡。不过和尚识字，哪怕是我带了一大堆文献资料去访碑，和尚啥都不看，揉揉眼睛醒来看一遍就能讲。
到了藏地歇菜了——小哥那点忽悠人的“汉文佛教大藏经版本源流”不灵了。造像经和壁画全是藏文体系。之前看《汉传佛教符号体系研究》，不过没有语言体系还是孤立地差了一层。
早晨本来计划去甘丹寺，我这贤惠的心一动，说咱别包车了，跟朝圣的藏民一起早晨起来从大昭寺做大巴去呗？定了凌晨5点55的闹铃，为了去关闹铃，起猛了。嘎嘣一下，头晕。梳头洗脸后又挣扎着睡了过去。看看时候不早了，于是连哄带骗来了帕邦喀。
妹子一路拜佛，磕过去。假和尚一路到了寺院就找长椅——能睡觉的那种。
行了，假和尚午睡醒了。接着走了。
42碗
人肉地图版《藏传佛教象征符号与器物图解》
八卦下人肉地图版《藏传佛教象征符号与器物图解》。感觉自己能去招摇撞骗当冒牌导游了。藏地的没有汉地熟，说个大概吧～在色拉寺殿外拍了几张壁画，入门级最常见的一些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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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那个长得像汽车方向盘的是金轮——里边的“棍棍”叫做“轮辐”，有六根的，八根的，十二根的。图1是八根的最常见——八辐金轮。这个家伙在汉地也有，《金刚经》“转轮胜王，即是如来”即是，汉地石窟壁画（尤其北朝）经常有那种华丽丽的法轮。轮是干嘛的呢？来自印度，最早就是太阳——永远运动变化，后来衍生为灭断一切惑。北大未名四老之一的金克木先生，去印度学梵文在印度鹿野苑——就是佛陀“初转法轮”的地方。
图2是八瑞相中的四个——从左到右，第一是宝伞。这个在汉藏佛教也不通用，非常常见。也是实用物——遮阳用的，在现世中属于权利象征。大活佛或大喇嘛头顶的巨大个黄绸宝伞，等级森严，一般人也没那个造化用。藏汉不太同的是，如果你见到一把“大白伞”，恭喜你，极有可能是金刚乘“大白伞盖佛母”的“哇呀呀呀呀呀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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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二是金鱼。汉地一般认为金鱼是“年年有余”、金鱼多籽——取个“多子多孙”的吉利。藏地为啥要画“一公一母”金鱼呢？你看这一公一母鱼为啥要鱼鼻亲亲（两鼻相触）呢？呢……呢……呢……你看鱼鼻画的想啥？女性生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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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是宝瓶。只提一点好玩的吧？藏地的宝瓶画的像“子宫”——道理同上。传统从印度来的，印度现在还有“宝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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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四是宝莲。也只说个好玩的吧？宝莲有很多颜色，但为啥藏地最常见的是粉色莲花（比如图7）？羞羞羞羞羞羞羞羞羞，粉莲花长得想啥？在梵文里是女性xx部位的同义词——柔软，粉红色且有开口（这真是正经学术书说的)。
图3—6是八瑞物。图3画的像一捆芹菜的是“长寿茅草”，旁边那三个像开口桃的是“木瓜”——跟汉地的意思相近。《红楼梦》贾宝玉做春梦就是在秦可卿房间看到安禄山掷伤了太真乳的木瓜。木瓜在藏地，乳房形状，含有本母神的乳汁。不过含义很神圣——财富和繁荣的象征。
图4是芥子。汉地有《芥子园画谱》，芥子在汉地还是很普及，芥子纳须弥嘛～无大无小，破执而观。藏地多了个功能——断除不详。有个专门治熊孩子的精灵叫“红芥魔”，小朋友都怕他（有学术观点认为可能类似“猩红热”）。
图5画得像一坨的是”黄丹” ——别想歪了，动物的胆结石叫“黄丹”。不过最好的黄丹并不是牛胆结石，而且大象 大脑前额的。圣物，佛教认为黄丹加蜂蜜往眼睛上涂一涂，嚯！AAAAA极X光勘探仪功效——能看清世上一切珍宝。
图6最好认，红的小山似的是朱砂，类似于汉地“朱砂能辟邪”。如果你看到印度妇女脑门点个朱砂红点——那是吉祥痣，证明她老公还活着。
嗯～说到这儿吧。做图福利四方小白，下回转寺庙、拉萨街景看见这些图图符符就知道干嘛的了。
按胡适的话，这都是“杀猪版”讲解。深入研究还得去找藏佛宗教符号研究。
突然发现活生生把蜜月又有成了逛寺庙。噜噜安安。图图拿走不谢。
43碗
丹喆林寺：艺术和信仰是两回事
色拉寺与丹喆林寺的姑娘与喇嘛。
这次来，越发发现其实艺术和信仰是两回事。艺术么？如果用佛教艺术史的角度，你关注的是造像断代、老的新的、工艺、开脸、表情、配饰、法器……光《菩萨的微笑表情分析》就能研究博士论文。
信仰么？早晨起来，发现藏民转寺真的挺急的，急匆匆地上台阶，脚步很快地播转经筒，急匆匆排队到了寺院门口买一桶酥油、贡品、五毛一块的零钱……然后一个个佛灯添一勺酥油。拜佛也急急地，倒头就磕。或跟喇嘛搭讪几句，帮寺院干一点活——数功德箱里的零钱、整理哈达……诸如此类。我有时候想，每天这么急，造像花纹看清了吗？或许艺术不过是为了佛像庄严，庄严即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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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正赶上色拉寺的辩经法会，有布施，赶上的信众一个人发了个塑料袋，kuai（三声）了勺酸奶，喇嘛们每个人发了两块零钱。
小哥彻底沦陷，听完经黄昏时高反来了，小柴胡颗粒和暖暖的被子卧倒。
到了住处才发现自己住在寺里——三层是寺院，二层是玻璃天窗的阳台客舍。早晨到三层的寺院转经，从佛殿出来一低头透过玻璃天窗，还能看到阳台椅子和没用完的早餐盘。我给小哥一大早早发消息——快快快看，我在你天花板上。
小哥迷迷糊糊：“。。我就知道这么奇特的地方是你定的。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
另，我太符合藏族审美了。每逢小哥偷懒爬不上去的地方，我一个人进殿转，总能遇到陌生指路和握手。
一对穿藏袍的藏族大叔大婶。大叔魁梧地像唐卡上画出来的，上来就问：“你好！”然后伸出手。我赶紧从长凳上站起来。大婶编着花白头发的藏辫，在旁边冲我笑。
转佛殿，另一个藏族大叔声音低洪，像是从肚子里直接的声音：“喂！”
我赶紧回头。
大叔热心：“要先从里边转，再看外边的。”
一会儿又看见我：“喂！”
我又赶紧回头。
“伸手。”
然后给我kuai（三声)了一勺圣水倒在手掌心。“喝了。”
见我没动静，自己也kuai了一勺，喝给我看。
嗷～
不知道小哥哥醒没醒。太阳全出来了，下楼回去看看。
44碗
仓姑寺：小青柑都何不上，出家都不香了
丹喆林寺：艺术和信仰是两回事
走走停停，世上灵魂自由的地方，皮囊就要辛苦一点。仓姑寺和扎基寺都在拉萨市区，其中仓姑寺更是七绕八绕的世井巷子里——是本地唯一的尼姑庵。尼姑么～能到这儿出家也不容易——至少经文考试要能背500页以上。跟小哥去转，看到尼姑们一个个身强力壮，“哐！”地左右臂膀拎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酥油桶上高台阶。每个月400块补助。
殿前坐了很长一会儿，大概因为仓姑寺的绣球花比其他寺庙养得都好。很多年老到很老、腿脚不利索的流浪猫，在仓姑寺晒太阳。
我跟小哥说：“……哎。还是不要当尼姑了，这大酥油桶上那么高台阶，我半个都拎不动。”
半天，又补了一句：“她们干活都不打遮阳伞啊。”
小哥拎了拎耳朵：“……就你这，400块不够买防晒霜的。”
我：“够够够。哦，不过不够喝小青柑的了。哎算了，小青柑都喝不上，出家都不香了。”
有时候想，这块又干又缺氧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神秘吸引力。大概就是缺氧的地方，脑子不好使，大家打交道简单。
红灯，见到一辆人力三轮车没刹住车，把一辆正常等灯的崭新越野车剐了一个大口子，老远看见都心疼。皮肤黝黑的三轮车师傅和汽车主人都是藏民。师傅停下车弓着身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赔不是道歉的话。然后围了两个三轮车师傅下车也帮忙看了情况。汽车主人下车，大概看了看车。绿灯——走了。没有交通事故报警也没有什么责任判定，没有什么私了讹人，走保险好了。大家简单一点。算了。
小哥800块买了个老铃铛 ，藏民拴牦牛上的。我俩拎走铃铛有出去一公里，突然间小哥问：“对了，铃铛是不是没给人钱？”
赶紧查微信付款记录。果然，我俩和老板聊的high都把付款的事情忘了。
一公里又走回铃铛店去付款，看到藏族老板在跟其他客人聊天——人家压根就没查付款记录。见我俩回来说明情况，才“哦！相信你们。”
反正，有神佛管着。都凭良心。
寺院换零钱布施，可以直接找喇嘛，喇嘛忙的时候，自己拿一张50的，换一大沓子1块零钱，没人管，没人数你多拿了一张少拿了一张，没有手续费。
寺院请平安符。喇嘛根本不看给的钱对得上对不上。反正都凭良心。
多一点少一点，有神佛管着，神佛是交警，是市场监管，是很多人与人摩擦的调节剂。
多做一点，少做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几岁穿着“I LOVE IT”运动服的藏族小男孩，寺院外跑得像神兽，进了大殿也知道用藏语念着经一个个神佛地拜。
花白头发编着藏辫、驼背快九十度的藏民老奶奶，从藏袍里找出一个小布袋，数出两块钱，给三四岁大的孙子——让小男孩进殿后给神佛供养。
晚安。
45碗
楚布寺：孩子的身体，成年的眼睛
到达海拔4200米的楚布寺。楚布寺是白教——藏区转世灵童制度开始的地方，现在转到第17世噶玛巴法王。这里几乎没有游客——全是藏民朝拜。大概是离拉萨70多公里，一路山路海拔晃晃荡荡，没有点信仰支撑、完全来看风景的游客们很少来。
小哥哥上到4200米迷迷瞪瞪，而我倒是兴奋地一个个殿地往里磕。依山而建、殿的房间一个个很小，厚厚的藏红经幢、门帘和唐卡隔绝了世界与阳光，浓烈的藏香和酥油削靡着室内更加稀薄的空气，喇嘛读经的声音、经鼓的撞击声和藏民朝拜磕长头的声音敲着太阳穴，一入佛殿，千神狰狞，欢喜佛惊了梦南柯，恍如隔世，不分朝夕。
与黄教（格鲁派）寺庙供奉鎏金造像不同的是，这里最受朝拜的对象是“人的照片”——各个房间充满着放大版的第17世噶玛巴活佛照片。从8岁做床到现在。
那眼神——哪怕是少年时，你也觉得这个男孩面相不是普通人：怎么会有孩子的身体，却带着一双成人的眼神：悲悯、刚毅、看着这世界众生。
我问小哥哥：“咋？你说8岁就坐床抬为活佛，接受万民朝拜，是什么感觉？”
小哥哥：“……到了第17世，那累生累世的记忆，就是被万民供养并慈悲着这个世界吧。”
我：“你说他们都能成佛，却不舍众生次次乘愿再来。”
小哥哥有些殿磕不动了，坐在一楼喘气，说你自己上去吧，我等你。
我一个人跟着藏民们爬上吱吱嘎嘎的昏暗楼梯。遇上一个藏族大叔，一回头，用生涩的汉语热心问：“你好！你从哪里来？”然后闲聊了几句，旁边的藏族大婶照样在一边讪讪地笑。
我说我先生在下面等着。大叔说：“哦！你老公！那个下面的。拿红伞的。”
我合掌微笑。下雨，去寺里吃了碗6块的热面，接着爬。安。
46碗
乃朗寺：烈女怀男子，泥佛度众生
海拔4000米的转山路乃朗寺。从楚布寺下来，一路都是盘山路180度急转弯。山中小雨润如酥。小哥前两天看到自驾租车两眼放光，觉得比包车划算还自由，被我这个“母夜叉”一道温柔杀眼神制止——山路难料，高海拔大脑缺氧反应变慢，盘山180度对面错车我俩的技术谁也不灵。结果今天赶上雨，小哥一过4000米就迷迷瞪瞪，庆幸还是找藏族本地师傅包车是对的。
有个殿——门上贴着“女士禁止入内⛔ ”，小哥在山门，死活爬不动不进去了。我一个人背着包蹦蹦跳跳去殿里接着磕。看到这个密殿，果然转经的藏族女人们都不进去，男人们进去又带着笑出来。
跟好几个办事的喇嘛目光对视又错开，想问人家喇嘛这殿里是干嘛的，脸皮薄没好意思。又想问问进去的藏族男人们，看了看等了半天，都是年轻男人，又没好意思。
给小哥发消息，说哇靠你爬爬爬爬上来转转？告诉我里面是啥？小哥在下面喘粗气：“……不爬。留点遗憾挺好。”
下山路上，我给小哥发照片，说里边有老佛经——不过没法拍照。小哥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哇靠？你不早说。刻经还是写经？”
“写经啊。”
“泥银？”
“还有泥金的。破破烂烂一页页打开着。看着够老到代。不过我断不出来。”
小哥：“……你要是跟我说上面有老佛经，我就爬上去了。”
回到拉萨热汤泡饭，小哥“活过来”坏笑，说，有个汉地师父出了个对子。
上联：“烈女怀男子，儿子孙子疑老子。”
小哥想了下联：“何佛度众生，学生书生拜先生。”
我一边咽着蘑菇，一边敲桌子——不好不好，“烈女”的烈是形容词。“何佛”不合适。
我的下联是：“泥佛度众生，胎生卵生笑化生。”
“你看啊，这个上联的妙，在于烈女本身不该怀男子，却怀了；儿子孙子老子都是‘男子’。
那么下联呢？泥佛过河本身自身难保，度不了众生，却偏偏度了。胎生卵生化生，都是众生。其中胎生是人，卵生是鸡鸭，化生是天人。为什么胎生卵生笑化生呢？因为我们在地上的凡夫俗子，是不可能理解有化生神佛的——不相信。”于是下联，是信根难求。
小哥听完我的胡诌：“嗯……好也好，太文。一大堆胎生化生，不好理解。”
那啥“生”好？
转山转寺一个个佛磕下去，磕下去，磕下去。袋子上的字样很俗气：愿好事花生。
下山遇到楚布寺圣水，很多藏民排队来喝，擦擦眼睛，传说中能让眼睛清亮。跟小哥洗洗眼睛合了个影——靠眼力吃饭的人，好雨知时节，当夏乃发生。
47碗
桑耶寺：人死后，灵魂先到这里
越过盘山路和沙丘，扎囊县的桑耶寺——藏民认为死后心和身体分离，灵魂会先去桑耶寺。原本桑耶寺离拉萨也就120公里，结果藏语师傅一聊天错神，晚下了一个高速口——下一口又修路封路，最后多绕出去将近50公里，只能走老的乡道盘山路——一个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接连陡坡超过50度。师傅说，这路算好的，羊湖附近的山路更陡，去年就有大巴掉下去，里面十几个人。
我问：“那十几个人然后呢？”
结果师傅以“哎，也是因缘”结尾。这在汉地就恨不得是严重的“新闻惨案”，在藏地以一句“也是因缘”，化没了。
确实是因缘，反正大家觉得开到哪儿晚一点早一点都注定，多绕了50公里，结果乡路比千篇一律的高速见到了更近的山、雅鲁藏布江和沙丘。
桑耶寺在藏民心中的地位太神圣了，不过百姓不管这是红教白教还是黄教的历史之争，来朝圣的藏民看来都是佛，见佛就拜。
楼梯很陡，绳子被藏民们摸出了黑包浆。在缺氧的主殿三层碰到磕长头的藏族姑娘，很年轻很年轻，一身时尚运动服却掩饰不住脸上的高原红，就那么一直磕一直磕下去，喘着粗气。一刹那想，我这个俗人的想法：这得有啥心事？
汉地有“伤心凉粉”，藏地一路都是快乐的甜茶馆。那么开心化来，大概因为心事有神佛——最好的心理医生。
晚上和好朋友吃火锅，我问：“这地方工作生活，抑郁症少吧？”
朋友：“……几乎没有。没见有专门的精神病医院。”
佛殿的台阶都太抖了，腿脚不利索根本上不来。经常看到有藏族大叔背着年迈的妻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背下去。然后妻子手里拿着供养的酥油和零钱。藏民不富裕，但许多偏远地区的藏民家庭收入1/3能用来供养三宝。
朝圣的人脸上都很快乐。还有腿脚更不利索的藏族奶奶，得靠儿子背上一节节台阶，有的地方手脚并用往上爬——不是苦行僧，而是一脸快乐。昨天在楚布寺下了雨，我穿了鞋套，把湿鞋套放在外边，穿着里边的干净布鞋就进去了。一回身发现藏民们都把鞋子放在外边，光脚踩进来。为了不影响后面的人进殿，有的藏族老奶奶出殿后拎着自己的鞋，光脚在雨地里走十多米，才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穿上鞋。下小雨也无妨。穿藏袍的大叔大婶们很少有打伞的。似乎湿一点就湿一点。你看这山河大地，下雨就下雨呗？
对比我，那简直——一把超厚遮阳伞，两个殿距离5米也得打伞、收伞——总之，皮肤娇气，一点太阳不能晒；头发金贵，一滴雨不能淋。前天拜佛时手背没被厚伞遮到，立刻生疼起红。回来就跟小哥喊，然后买了防晒手套。至于头发，哎，就城市里劳心族那点发量，一洗头发掉哗啦啦，我们每根头发都有名字，不能淋雨不能淋雨。
可能是打扮气质的原因，经常被误认为是藏族的城里姑娘。喇嘛有时候过来指点两句，说着说着就成了藏语——以为我听得懂的样子。
寺院里的羊们到处闲逛，大概知道人不会伤害它们，也不怕人。过去跟羊说了两句，也不知道它听得懂听不懂这些肉眼凡胎的话。安安。
48碗
桑耶寺壁画：眼耳鼻舌身意皆是感触
力荐桑耶寺壁画的震撼——冷门小众，感动却不亚于山西壁画。山西么～因为当时有心理准备就是去看壁画，名声在外，提前许多资料和图片都见过了，于是“见佛还是佛”，好是意料之中之事。而桑耶寺壁画是无意为之，主殿每过一层穿堂，暗长不可测的高耸夹道，抬眼都是满满的壁画。
有的殿层夹道还有微弱的灯光，有的殿层冷僻，一点灯光都没有。纯黑暗——然后自己拿手机手电筒慢慢看。
小哥终于高反活过来，脑子恢复清醒，终于可以冒充半吊子砖家忽悠我这个破水平。壁画和写经，都是借助艺术史的拐棍，去读懂信仰的。
桑耶寺10世纪经过大规模毁修，虽然说这些壁画是吐蕃时期打底，但造像许多风格更接近重修后的18世纪。尤其释迦牟尼主像的画法，和许多乾嘉时期的佛经扉画神似。
然而，并不影响桑耶寺壁画的震撼——在黑暗或阳光里，你才知道为什么壁画人脸要描金：因为人转经看壁画是移动向前走的，太阳光线随着人的移动变化，描金的眉眼出现流动感——在黑暗中会吓一跳，以为壁画“活了”。
山西壁画更早、许多辽金时代的壁画单片艺术价值极高稀如星凤，唯一欠缺的是——我到了桑耶寺突然明白：
山西佛殿的“宗教感”已经死了。那是死去的殿，只剩下“文物古迹”的艺术性。唯艺术论壁画，是不究竟的——因为壁画不仅仅是内容是佛教题材，它的存在气场与气息，也是佛教的。
而桑耶寺壁画的宗教感是鲜活的——几百年的大殿还在使用，喇嘛还在念经，酥油灯还在忽明忽灭，磕长头的信众还在扑啦啦倒头便拜，藏香的味道还在温柔鼻腔。眼耳鼻舌身意皆是感触，相当于给了壁画5D加持。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在朝拜的藏民中，见众生。
在雅鲁藏布江边，见天地。
在桑耶寺壁画前，见自己。
一束阳光透过古老大殿的高窗，刺破黑暗。我见犹怜。
49碗
布达拉：再找不到看大藏经这么入迷的妹子了
下密院碰到偷喝圣水的猫。寺院的猫还是很幸福，底下的人扑啦啦地磕头往下拜，猫完全不管，跳到供案上尝了尝圣水，高傲地走开。几层安检+微信抢票+核酸检测还是去爬了布达拉宫，小哥开始怕我上不去，没想到妹子兴奋劲儿一来如履平地。
我俩没请讲解，大概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小哥看到大藏经就走不动路，在极高的顶到天花板的四面极其恢宏的经书架前可怜巴巴地透过玻璃档揣摩里边的规制、夹板、原装原涵、写刻、年代……咕叽咕叽一站半个小时，估计小哥再也找不到陪他看大藏经这么入迷的妹子了。
由于藏文是单页横排，而汉文大藏经是竖排，单折看，远没有藏文大藏经能半米多的巨大开本和夹板，左一层涵又一层绸套，抱一摞经像抱一个大娃娃。加上布达拉宫极高的层高，从底下一直摞到天花板。四目佛经，我跟小哥说：
“咋？磕一个吧。”
.
这倒好，我俩的站位完全不影响其他人——一波波的导游来，一带而过“这是大藏经”就没词了，关注点都在寝宫、坐床处等有故事的地方。游客也对这些硬邦邦的经书不感兴趣。
布宫的猫天天在红墙上溜达，毛都给染红了。它们来布宫不需要核酸，也不用行程卡绿码。
丹杰林寺旁边有藏民日常消费的老光明甜茶馆，我和小哥一进去就傻眼了——天这也太火了，乌压压地上百号人，藏民们五个十个地围坐一桌，2磅甜茶十块，但更多的藏民是单杯买——最低消费1块钱，只买1杯甜茶。喝完了再问拿着大壶的服务员续杯，1块钱1杯。然后围着聊天坐一下午。
“上午转经，下午1块钱甜茶坐一下午。满眼望去都是壮劳力，今天是星期四耶。他们又不是偶尔假期的游客，天天这样不工作吗？”我这个俗人，每到藏区就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唯一遗憾的是布达拉宫文创店看到了《西藏珍贵文物造像源流》，死沉死沉的大资料册。我说这书有用啊，380块全新。小哥惊讶：“……这么沉你背下去？回去查孔网邮家吧。应该差不多。”
下了布宫，发现孔网最便宜的也比布宫贵，而且只有9品新。订完后我开始像错过漏儿一样后悔：“哎～～早知道还是买布宫上的。沉就沉点，又便宜又新啊。”
小哥：“嗯嗯嗯嗯嗯嗯。”
我开玩笑：“对对对。早知道应该让你多背几本啊！咱们背个5本下山，你拿到孔网上差价卖，门票钱回来了吧？你看我是不是特别贤惠？”
小哥仰天长啸：“啊！！！小哥是易耗品，要省着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
50碗
那根拉：千手千眼观音，真的有1000只手吗？
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和纳木错。到了藏区还是没能免俗，“和尚”陪着磕了这么多寺，嚷着要自然风光换换脑袋。湖边阴晴不定，一会儿阴雨一会儿晴，光线拍出来随着时间一直变。在海拔4千米上逛蹬了9个小时，盘山路终于见到圣湖，我跟和尚说：“咋？”
和尚有点失落：怎么感觉跟青海湖、洱海云雾差不多。就是超超大个、比有些小海湾还大的湖。
洱海成圣大概因为有文艺青年——“再高高不过苍山，再深深不过洱海，再强强不过岁月”。
青海湖成圣大概因为信仰青年——仓央嘉措圆寂在湖边，留下最后的谜题。
纳木错成圣呢？……嗯，可能是因为拍照青年。
和尚担心我受不了长时间4000米海拔，特意租了氧气。结果我倒是活蹦乱跳一口没用上。下山路上觉得好浪费，被强行插给和尚：“你就当人民币吸了好了，浪费多可耻。”
下山几口糌粑下肚，和尚的脾胃吃不惯，找了卫生间才好。我感慨，可能有些地方是缘分。我这个小身板，在北京天天要死要活的，唯独到了藏区，从胃到肺，反而更为自洽。
说：千手千眼观音，真的有1000只手吗？
可能只有998只手。剩下两只手，在拜佛的我们。只有给别人伸出援手，才能见到菩萨，修成菩萨。
都说纳木错“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可能跟娑婆世界相反吧。南阎浮提众生的我们，贪图享受，名色食才睡，身体在天堂；而灵魂见到人间五蕴，那么多灰色与烦恼三千、复杂的作茧自缚的人际关系，灵魂一念地狱生。
安。
50碗
扎叶巴寺：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最后一站，海拔4500米悬崖边的扎叶巴寺——天堂安放灵魂的地方。山很陡，盘山路几十公里到山门口，剩下的山路就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了。海拔高山路窄台阶滑，比爬布达拉宫至少累10倍。一个不小心，下山路滑了一下，好在没摔着，左胳膊只蹭破了一层油皮儿。
扎叶巴寺是松赞干布建给发妻蒙萨尺姜修行的地方。他生命中娶了三个女人，文成公主建了小昭寺，尼泊尔公主建了大昭寺，然而都没有留下血脉。只有藏族发妻蒙萨尺姜为他留下法种。
去扎叶巴寺之前，我跟小哥说：查了半天松赞干布娶文成公主的年龄，学术界打成一锅粥。现在比较站上风的说法，松赞干布死于33岁，并非传说中的耄耋之年。那么问题来了——壮年的松赞干布为何与大唐、尼泊尔公主只联姻却没有留下孩子？
我一路走一路有了一个最政治阴暗的胡思乱想——或许松赞干布并不想与大唐、尼泊尔留下法子。他既需要大唐的联姻，又不希望外戚过于强大会干涉到吐蕃政权。反面教材历史上比比皆是——后来入藏的大唐金城公主，生下赤松德赞，这位汉藏混血的赤松德赞法王掌权后，就迎请宗喀巴大师进行了宗教改革，打击苯教，后来的西藏宗教因为他换了天。
.
爱与不爱无可猜测，有史可查的悲惨是，没嫁过来几年松赞干布就圆寂了，年轻的文成公主青春还没来得及绽放就结束了，基本等于守了30年的寡。
到了扎叶巴寺爬到一半，我跟小哥开玩笑：哇靠，建得这么险峻，这是松赞干布让老婆待在这儿就别下去了是吗……
小哥：“……”
后来松赞干布与尼泊尔公主、文成公主基本上成了三位一体的神像，被万民朝拜。文成公主的一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爱情是最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死后被供起来做菩萨。
是要生前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还是死后图个虚名做菩萨被供起来万万代代。或许，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命运的牌发到手里，就只能接着打下去。
“满朝文武皆无用，偏叫我红粉去和番。”这是《昭君出塞》的戏词。历史上男人们打不过或不想打，就塞个女人去和亲。
出于火灾隐患，寺院不让悬挂经幡飞舞，于是信众就把经幡挂在山上，去扎叶巴寺的山路，漫天飞舞。经幡旁的石头上，密密麻麻的用白粉画着天梯——那是一条天路，藏民相信踩着它得以往生。
菩萨的开脸真好。最后一个晚上，和小哥哥逛冲赛康，我说：咱们请一尊菩萨回来吧？菩萨像很沉，怕碰了没敢邮寄，我一路抱着，吭哧吭哧一直抱到丹杰林寺的客舍，像是抱一个大娃娃。
“菩萨菩萨，我们回家。”
晚安。
段
子
13
51碗
我帮“和尚”找《名妓》
是这样，和尚今天下午大哭脸，一册乾隆本的《官闺小名录》找不到了——里边都是历代名妓，自己已经蔫不出溜在家找了两天。我慢慢悠悠在榻榻米上打哈欠：“不可能丢。我跟你说，丢人有可能，丢书不会。”
下午和尚还是没找到。去了趟宋庄又回来，我在电梯里问：“咋？你要不要雇我帮你找《名妓》？”
可能我在电梯里太大声，旁边的人立刻觉投来目光，以为这是俩蛇精病。
和尚哭丧脸：“我觉得它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我都找两天了。”
当然，找书不是白找的——和尚答应我如果找到，今天他负责晾衣服。
果然，我回到家，给菩萨上了一炷香，然后在第一个书架就找到了！
和尚：哇哇哇哇哇哇。然后抱着《名妓》流哈喇子就差亲了。
看了半小时，查完资料，和尚：“亲爱的我困了。”然后倒头就想睡。
我：“衣服洗好了啊。去晾衣服。”
和尚：“……亲爱的我好困。我能不能明天晾。”
我：“……洗好的衣服有明天再晾的吗？去晾衣服。你答应我的。”
和尚不想动。
我在阳台：“骗子！哼。说话不算数。”
和尚耍赖皮：“……我困了。”
我噘嘴：“骗子。找到了《名妓》就忘了老婆，说话不算数，以后再也不帮你找书了。”
和尚去晾衣服了。＃今日份和古书呆子斗智斗勇
52碗
“吃土买书斋”
越来越发现老祖宗的“五行”暗黑高级，比如平常我们觉得“黑白配”经典，其实是因为“金生水”（白色属金，黑色属水，是相生的关系，所以顺眼）；比如《红楼梦》为啥“怡红快绿”啊，因为“木生火”（木为青，火为红，配色都是相生关系，相克肯定不顺）。
想到这儿灵感一冒，那如果卫生间摆牙刷呢？除了黑白配，其实“经典黑”配“薄荷绿”应该也是顺的——水生木，加上卫生间本来水气重。
“红配蓝，万人嫌”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红为火，蓝让人想到水，水火不容，肯定看着难受。
然后又灵感一冒，咦？自己八字是啥来的？一查发现“五行缺土”。闰土同志不就因为五行缺土嘛，于是觉得，嗯，我得起个号压一压。
问某假冒伪劣的“大师”：哇？你觉得我应该起个啥？
大师：“土妞斋。”
我：“……哈哈哈哈哈你大爷的。”
大师：“多好啊。一只五行缺土的北京大妞，肯定让人印象深刻。”
我：“……我问正经的呢。”
大师：“。。。二土咋样？你看你得补两个土。佛教把净土和秽土统称二土。多有境界。”
我：“……可我姓袁啊，袁字已经有一个土了。”
大师：“……let me 想想……嗯，要不叫‘吃土买书斋’？这个适合你，专治五行缺土。”
我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53碗
和古书呆子段子三則
（一) 跟和尚去打疫苗，我让他拿着留观条，我收身份证。到半小时出去，工作人员问条呢？我问和尚条呢？和尚：“……啊？那个还有用啊。我给扔了。。”
工作人员脸上两道黑线：“。。。你俩在眼皮子下在坐半小时再走吧。”
我内心：（修炼成佛，也就骂了一百万只羊驼吧）
（二) 昨天和尚说哇亲爱的姑娘周五了耶，我做回饭吧。买了茄子豆角，倒了半锅油（炸一遍茄子）。结果成了黑暗料理，还把手切破了口，光荣负伤。
这一伤不要紧，和尚立马升级成“太上皇”的日子——所有家务全免，洗漱有人伺候，晚上吹着夏天的风在榻榻米上撅着腰留着哈喇子观摩大藏经。
和尚：“……哇亲爱的没想到负伤了待遇这么好。”
我拎着菜刀：“……咋？来个大的？”
和尚：“……没有没有。我赶紧好起来。”
（三）和尚早餐中式，吃包子稀饭；我习惯了磨豆子煮咖啡做拿铁面包。前阵子生病，和尚自己拿竹蒸笼热了几回包子（我习惯了用竹蒸笼纱布蒸，比金属蒸屉口感好。但竹蒸笼娇气——用完了必须放在通风干燥处，否则就发毛了)
结果当然可以猜到，竹蒸笼又又被和尚忘了都长绿毛了。
我一脸平静：“咋？事不过三吧？交罚款300。蒸笼50，250是五倍罚款。”
和尚发了300红包。
昨天新蒸笼到了，奇怪的是和尚并没有早晨热馒头包子，而是跟我一起吃酸奶欧包了。
我：“哇！和尚你改口味啦？弃恶从善啦？”
和尚：“……亲爱的，我不吃馒头了。”
我：“？”
和尚：“馒头太贵。”、
我：“？？”
和尚：“……馒头不贵，罚款贵。我现在觉得拿铁面包挺好～”
54碗
“孤奇精绝”姑娘
讲个段子。古人艺术啥标准都喜欢四个字，古籍讲“孤奇精绝”、太湖石讲“瘦漏透皱”、毛笔讲“尖圆齐健”。问了呆子一句古籍的“孤奇精绝”，呆子可算逮到会的了，讲了俩小时没带打磕巴的。
我：“……咦你看我像不像‘孤奇精绝’姑娘。”
呆子：“。。。像啊。”
我：“哇～（等待凡尔赛体表扬)”
呆子：“孤独，奇葩，精神病，绝版。哈哈哈哈哈。”
我：“。。。”
53碗
“招待名人”尺牍
讲个睡前段子。桌子跟我说，“咦你看这书有意思，《招待名人尺牍小传》”。
我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说：“……啥？又是写名妓的？” 桌子一脸问号。我：“……招待名人，那不就是服务员（女招待)吗？”
桌子：“……来，服务员过来看看。”
我走近一看……额，人家叫《昭代名人尺牍小传》。昭代，大概相当于国朝。
晚上简单的菌汤火锅，蘑菇开会。噜噜。
56碗
平凡夫妻的古书段子5则
阳光真好。为了晒太阳，做了个针线活，扯块布头做了一个耳机束口袋。周末就想干点跟书没关系的事儿。
婚后的平常晚上，几乎都“献祭”给了古书，要么被拉着同坐看书，要么被骗去帮忙写题签、打包快递，要么拿着“长枪短炮”给古籍拍片留档，要么看到呆子快夜里11点了突然放下客户电话蹦起来三尺高：“啊呀！我还没整理工作拍品推文！”
我看看表叹气：“……要是我帮你，你夜里12点前能搞定吗？”
呆子：“能能能能能。”
“……你把图文给我就行了，我给你排版吧。（过5秒)算了，你把文字给我就行，图文排版我都一起弄吧。(再过5秒)哎算了你最后校对就行了。”
呆子两眼睛小星星。
.
2
跟呆子久了，近墨者黑。呆前两天拿回来书：“你看看这个。”
我：“你买的？”
呆子：“你就看看。”
我：“辣个……我怎么觉得不对，像是(做旧)印的……”
呆子欣喜地流哈喇子：“小姑娘坚持自己观点嘛。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字是浮在纸上的啊。”
呆子：“啧啧啧啧啧啧孺子可教。”
.
3
呆子发了大菩萨善心，说亲爱的早晨给我做个爱心早饭吧（就是把昨天晚上的剩披萨，放在微波炉里转一下)。结果，呆子长到36岁了不会用微波炉——人家成功把披萨热成了咬不动的猴皮筋。
我叹气+1：“哎呆呆，下回微波炉热面食不能用大火，要套保鲜袋。算了，你把剪刀拿来一下，我剪番茄酱包。”
呆子哦哦哦，然后“飞”了一把剪子到餐桌，餐布破了。
我叹气+2：“……呆子！你不知道给人家剪刀要刀朝自己手柄朝别人不能飞嘛？这么大了没人教过你？”
呆子大哭脸。哦……
“算了算了。你看你的书，下回我来吧。”
4.
呆子叹气：“哎亲爱的，我觉得自己除了书，其他什么都不会。”
我：“懂书就是最大了。”
呆子：“可书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懂了。”
我：“说明你进步了嘛。”
呆子：“哎。书也换不来黄金屋。”
我：“那都是暂时的。你这个行业，年轻顺富未必是幸事。路遥才知马力。”
呆子眼睛小星星：“那要是一辈子都换不到黄金屋怎么办？”
我套用个三毛典故：“嗯……不急不急，那我就再少吃一点。”
5.
呆子感动+10086，不是，是感动+身份证号+涕泪悲泣，觉得自己找到了最通情达理的姑娘。然后，“那……你能帮我把这个书打包寄走嘛？”
我：“……用快递柜吧？顺丰便宜一点。日子都是省出来的呢。”
呆子：“嗯嗯嗯嗯嗯嗯。”
我：“……嗯。所以你交个100块钱的帮寄快递费就行了。你看这小手，这手工钱。”
呆子：“……”卒。
57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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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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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碗咸水喝完了。对于码字而生的人，日常的杂碎文字、生活、工作、惊喜……像碎银子，而我不过是个拾荒的人，把这些零碎攒起来，一年年，不白过。
牛年已过，虎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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