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历2243年,大皖省,北部某小城。
六月上旬的最后一日,午饭过后,正是烈日当空,热浪汹涌之时。
头顶骄阳,刚送小孩上学,迫不及待返家的家长们,无一例外的,全是满身大汗,衣服都为汗水浸透了。
陈大爷送孙子去学校,看着他小小的身形走进校园后,脚下三轮车蹬得飞快,返回城北的家中。
他与老伴住在城北旧城区的老宅里,三间屋子,过去儿子与儿媳也在这里居住。
一家人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绊绊,发生摩擦,因此婆媳关系常常不合。
陈大爷与儿子夹在中间,两边受气,双方又对小孩的教育理念有所分歧,接连闹出了很多不愉快。
一气之下,儿子与儿媳在城南新城买了房子,从老宅搬走,去城南住了。彼此不再天天见面,双方都有了喘息的机会,矛盾才逐渐缓和。不但老伴觉得儿媳身上突然多了许多的优点,就连陈大爷也在教育孙子上面,有了放松,觉得应该试试新式理念。
有了互相的理解,过去说不通的地方,现在也说得通了。到了周末,儿子与儿媳也会偶尔带着孙子,回到老宅坐坐。
来得亲了,索性把中午接送孩子的任务,也托付给陈大爷。儿子儿媳中午忙,常常没空接孩子回家吃午饭,在外面吃,他们又放心不过。
陈大爷刚刚退休,才六十岁出头,正是又有时间,又有力气。他如何不乐意去办成这件任务呢?
儿子与儿媳刚提出来,他便立即答应下来,连儿媳给的生活费也不要。
陈大爷蹬着三轮车,心中思索,明日该为孙子预备什么作为午餐时,他就已经进入老城区里了。
只有老城区才是小城的根儿!
无论城南发展如何的好,居住环境如何地漂亮,生活购物如何的便利,陈大爷始终坚持,老城区才是小城的根儿。
这一大片方格子画的,青砖灰瓦,其间小巷穿梭,连在一块的四合院院落,才是这座城市的魂儿。
陈大爷家在老城区东侧,隔着东边一户,就是小广场。平常吃过晚饭,他与老伴常去广场歇脚。离菜市场所在的前门大街,还有一些距离,早上安静不吵闹。而且,门前就是一条东西向的青石巷子,来往便利,能容得下三四个人并排地走。
他自小生长的院子,传了不知几辈,多少代人,才到他的手里。一代一代人,修缮修缮,拾掇拾掇,竟然都一直住下来了。
进了自家院子所在的青石巷口,陈大爷便看见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遮住了自家院子里的阳光。
那梧桐树并不长在他家院里,而是长在东边的一户,挨近小广场的那户人家院里。
为了梧桐树的事,他还专门去城里规划局问了,城区里长了这么一棵梧桐树,不得看看。
要是遮了谁家阳光,不得闹邻里矛盾?
要是大风吹倒,砸坏谁家院子,不又是扯皮不清?
规划局来人了,见有这么一大棵梧桐树,长在城里,果然不成样子。
于是,又约了环境局,文物局,一同做了分析后,共同下了决定,他们给梧桐树绑上了文物保护的牌子。
几人多粗的梧桐树,该有几百年历史,又不十分的高,枝叶横向扩展,占了近百平的空间。如此见证了城市发展,存在着的活历史,怎么不算少见呢?
为此,陈大爷生了好一段时间闷气。
他家院子,前后左右,几家邻居,他都喜欢。唯有东边这户人家,不招他喜欢。
不仅是因为梧桐树的缘故,也是因为住在东边户里的人。
东边户里,人丁不旺,家中一共就师徒两个人,一个师父老头,一个徒弟少年。
老头和少年,这两个人在陈大爷看来,都有一点不正常,都是怪人。
老头是个瘦高个儿,怪瘦的脸上,样子怪紧绷的。一年四季装扮一样,都是身穿青布长袍,头顶小圆帽,戴小圆墨镜,手里拿着一根竹杖。
自从十几年前,老头带着少年在此落户后,就以替给人看风水,相阴宅谋生。
与这等人做邻居,换谁心里不膈应得慌?
少年是个高中生,刚刚结束高考。做人很懂规矩,见了人知道喊,从来不曾亏了礼节。
而且长得那叫一个排场!
骨骼宽大,身材壮硕,五大三粗的,一看就让人生出老实,憨厚,靠得住的感觉。
相比于老头,陈大爷是真喜欢这个少年,很为少年生在老头家不值。
若是生在自己家,有他这样的身板,凭着自己教育得当,今后怎么也能谋一个好的出路。
可惜,生在一个风水先生家!
不过,那少年也有一处不好,令陈大爷不舒服。
一头凌乱的红发,钢筋铁骨一般,刺楞楞的生长,很是与人不同。
不过,那孩子自小便是红发,天生的如此,他也能理解。
“先生,刚从外面回来?”青石小巷里,陈大爷迎面碰上老头与少年。
下了三轮车,对着走来的老头与红发少年,笑脸相迎。
居家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便心里真不喜欢,也不能当作仇敌一般对待。
今后也说不好,早晚有用到人家的一日。
“今个小红发过十八岁生日,带他去外面吃饭。”老头对陈大爷点了点头说道。
老头还是那一身打扮,头顶圆帽,身穿青袍,就是没戴小圆眼睛。
他右手提着一根竹杖,左袖空荡荡的,随着走动飘荡。
他是个独臂。
“陈爷爷,您刚送孙子回来?”那红发少年对着陈大爷,笑着开口问候。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不常说话,经常沉默的人,所特有的那种干涩的嗓音。
“小红发十八岁了?”陈大爷推着三轮车,靠墙站立,让两人过去。
少年面目粗犷坚毅,长相老成,若不是一双明亮的眸子,不时闪烁着青涩的少年光彩,以他的模样,还真不好判断年龄。
“我让老伴准备些酒菜,晚上咱们老邻居一起聚聚,为小红发十八岁成年庆祝庆祝。”陈大爷看两人过去,笑呵呵地说道。
“太客气了,我和红发晚上还有安排,不麻烦你俩了。”青袍老头僵硬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推辞说道。
“客气什么?咱们做了十几年的邻居,理应互相帮衬。”陈大爷靠边站着,正要去拉老头的左手,留他说一会话。
等伸出去了,才想起他的左手乃是断臂,便任由他从身边走过。
“陈大爷,师父给我买了蛋糕。晚上,来我家吃蛋糕。”少年抬高了手臂,举起一盒蛋糕,走过时对陈大爷笑道。
双方客套一番,擦身而过。
陈大爷与二人告别后,推着三轮车,返回自家四合院里。
停好三轮车,回到屋里,见了老伴,将今日的见闻,讲给她听。
小红发今日过十八岁生日,在这人情纯熟,互相认识的小圈子里,其实算作一件挺新鲜的事儿。
“他们师徒在此生活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庆祝生日。”老伴有些好奇地说道。
“谁知道呢?那是人家的事,兴许人家过生日了,咱们也没瞧见呢?”陈大爷站在脸盆前,一边接过递来的毛巾,一边与老伴说着。
“那老头可不像好人。”老伴说道:“你难道忘记了?前几年,红发那孩子还小的时候,老头连续半年多,天天酗酒,家里就没举过火。”
“还不是你多嘴,事情闹到居委会,非说小红发是人家骗来的。最后,不还是弄清楚了,红发确实是人家正规手续领养的。”陈大爷一想起那事,就觉得丢人。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清楚?我都忘记了。”老伴说道。
陈大爷擦干净脸上的水,重新换了一盆水,就开始洗毛巾。
“你说,老头做那行当的,会不会趁小红发成年,对他施展什么邪恶的法术,夺去他的阳寿?”老伴突发奇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如今朗朗乾坤,日月清明,哪有你说的那些歪门邪道。”陈大爷洗净了毛巾,走到屋外,将毛巾挂在晾衣绳上。
茂密的梧桐树叶挡住了阳光,如今院子里一点都不热,反而沁着丝丝的凉意。
“前些年不是常传出来消息,哪里哪里出了奇怪的事情,见了大蛇了,见了怪物啊,什么道士和尚仙人的。”老伴不依不饶,从屋里追出来说道。
“这梧桐树挡住了阳光,夏天一点都不热。”陈大爷不打算与老伴继续争执,走到树下凉影里,岔开话题。
“是啊,这梧桐树夏天枝繁叶茂,挡住阳光,站在树下凉影,一点都不热。冬天树叶落尽了,只剩枝干,晾晒被子,也不觉得有遮挡。”老伴被他一打岔,忘记刚才的话题,于是说道。
“我看东边老道士,不像坏人。咱们年纪不小了,早晚有一日用得着人家。如今,孩子都搬到城南住了,不是天天的来。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得与他多亲近一些才好。”陈大爷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在树下凉影里的软床上躺下身子。
“咱们儿子买房,也是请这道士看的。过去咱们一家经常吵架,如今你看。”老伴继续往下说,梧桐树凉影下,陈大爷已经躺在软床上发出鼾声。
老伴坐在凉影里,兀自想了一会。
“不行,晚上我得去看一看。”她自言道:“老头模样怪吓人,看着不像好人,我不能让红发那孩子遭罪。”
她起身关掉四合院大门,留陈老头在树影下休息,自个回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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