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龙江兵团那十一年,不管我干哪项工作,都与修理地球息息相关。虽然说是最后的六年,我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做了六年的小学教师,但始终也没忘记要听党的话:那就是“屯垦戍边,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也就是说,十一年来,我连做梦都没梦见过此生我还有机会进工厂。
【祖杰峰知青系列文学】
第二次就业 (七)
作者:祖杰峰
七、在物业的日子 加码
初次加码
二零零零年的六月底,玛钢厂厂区的土地开发完了,“开发办”这个机构在厂区内基本上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由于开发办的主要领导又接受了新的任务,所有富余人员都要重新安排。因为我是退休留用人员,所以我也就做好了回家的准备。可谁知物业领导又看上了我,我和正式工小孟两个人,就又被重新分配到物业工作。
我刚到物业的时候,领导分配我去管库房。管理库房可是我的长项,熟门熟路的准能管好,我心里暗暗高兴。我心里琢磨着:“我干了一辈子了,到最后我才落了个轻省活儿”。可事与愿违,物业的工作简直是烦透了。物业工作人员的工作说小了,它就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吃、喝、拉、撒、睡样样都得管。就拿管库来说吧,我不但要负责采购,我还要把质量关。领导的要求就是,你每次买配件的时候,你都要买质量最好价格最低的,这不是明摆着的矛盾吗?谁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可我为了让领导高兴,让用户满意,经常是一件值不了几个钱的小东西,我都要骑车转上两三个小时。
我记得我走得最远的那次,也就是为了买一把老式电梯钥匙。那一天我没干别的,上午去了趟南三环电梯城没买到,下午又马不停蹄的骑着车去了劲松电梯城。跑过采买的人都知道,你给商家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货时,他就是没有货也跟你说有货,把你诓过去再说。因为老式电梯早已就被淘汰了,商家把我诓过去以后他再想办法根本就没戏,所以我跑了一整天都没买到。我大老远的跑到哪个店里去,营业员的态度都特别好,就连最后一句话几乎说的都一样:“真的,对不起老师傅,这么大岁数让您白跑一趟,您还是和首都电梯厂联系一下吧。”
每当我走出店门后,我总免不了要无奈的骂上一句:“你妈那个疤子的,我要能找着厂家我还到你这儿来脱裤子放屁!”因为首都电梯厂在前些年就下马了,我上哪儿找去呀?最后还是经熟人介绍,我找到了一个首都电梯厂退休老工人,他帮我做了一把。我拿回单位一试,嘿!奔儿棒。我请示领导后,就又让这位老师傅帮我们做了三把,钱付的倒不多,人家只要了五十元钱,谁让我们物业有两部“老爷车”似的破电梯呢?
要不怎么说物业的活儿烦呢?一天经理通知我说:“祖师傅,您是不是学个电梯本子去呀?”我一惊,问经理说:“是不是要给我调换工作?”经理说:“你想得到挺美,你这么能干还能给你换工作。”我说:“那你让我学电梯本子干吗呀?”经理一本正经的说:“电梯管理这摊子准备让你管,出现紧急情况时你可以临时处理一下,再有就是你平时给电梯工打个替班什么的也就有上岗证了。”“那库房的工作我交给谁呢?”我问。经理说:“还是你呀?”我笑着问经理说:“加活儿了,是不是也应该加点儿钱啊?”经理笑着说:“你想得还挺周到,等有机会我先想着你就是了”,经理扬长而去。我这一等就是六个月,返聘工资从五百四十元涨到了六百元。
疼 痛
说时急那时快,还没容我去学电梯上岗证,新竣工的十二号塔楼个别客户就急于要装修。电梯工还没到位怎么办?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呗,经领导允许我就临时顶替电梯工上岗了。
十二号塔楼的电梯是自动电梯,因为客户要往楼上运砂石料,我把控制程序打了手动,电梯停在了一层。那天晚上的风很大,我正好上中班,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坐在电梯里听到好像有人在撬楼道的自行车。我不顾一切的蹿了出去,正好有两个人在撬我的自行车,我大声喊:“别动!那是我的车!”那两个人被我的喊声吓了一跳,稍愣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们开错车了”,说完他们就迅速的离开了。两个大老爷们儿,一个人认错了车,那还能两个人都认错了?他们分明是偷车贼。
我站在塔楼的大门口,大风刮起的碎砂石迷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边揉眼睛边目送着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消失在黑暗中。我边往回走我边想,我的车是没被偷走,就是偷走了我也不能太激烈的声张,为什么呢?这倒不是因为我胆儿小,是因为我是一个弱女子,我确实敌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再说新楼周围还没按路灯,楼上也没有住户,负责装修的民工也早已上楼了,我周围没有一个人,我还是见好就收吧。否则的话,偷车贼要狗急了跳墙,那我是擎等着吃亏。
还没等我走到电梯门口,砰!的一声,电梯门不知为什么自己撞上了。要在平时,我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算回事儿,拿钥匙把门打开就是了。可那天晚上不行,因为我的钥匙还插在电梯的操控板儿上呢。那天晚上我可着实的尝到了无助的滋味,我又急又怕。我怕什么呢?我怕十一点前要来了装修的材料,打不开电梯运不上料怎么办?第二天我没法向领导和住户交待呀,因为规定的是夜里十一点关电梯,那天真是急得我大汗淋漓。
楼道里一股子寒风吹进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我赶紧从更衣室搬出一把椅子靠在电梯门那儿。我站在椅子上两手用力的抠着门缝儿,我希望能像其它老电梯那样把门抠开,我想错了,根本没戏。折腾了半天快到十一点了,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敲维修工家的门,他家离我上班的塔楼大概有半站地的样子。因为我的棉衣也撞在了电梯里,我从电梯里蹿出来的那一刻,我也没想到以后会遇到如此的麻烦。大风好像在成心和我作对,它丝毫也没有减弱的意思,我带着一身的臭汗,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向维修工家跑去。大风很快就吹透了我单薄的衣裤,好一个透心儿凉!维修工到了以后,他又跑到楼上喊醒了两个民工,三个大小伙子愣是把那个电梯门用手给扒开了。
那天下班后,我躺在被窝里我就感到浑身的疼痛,后来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这个人很皮实,有点儿毛病蹦蹦跳跳的不吃药也就过去了,我以为那次也是这样。可谁知过了几天,我浑身哪儿都不疼了,就剩下右胳膊了,而且是越疼越厉害。我不得不娇气一回了,我还有什么可吹的呢?我只好去医院了。这一去医院可就没了头儿,左看不见好,右看也不见好,我一赌气干脆不看了,爱咋地就咋地疼疼去呗。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尤其是在夜间,我躺在被窝里右胳膊怎么搁着都疼,到最后疼的我夜里总哼哼个不停。还得去医院,后来在中医研究院挂了个特需门诊,那个老专家最后用“五毒”给我配的汤药,才基本上止住了疼痛。
现在也是,我只要着上一点凉,它准上我的右胳膊。我睡觉时哪儿都可以不盖,但右胳膊一定得盖上,就连三伏天也不例外。现在看来,这个疼痛它要伴随我到生命的终点了。
二次加码
说白了,物业的工作就像是三四十年前的一句口头禅:“家蹲儿大学屋里系,刷锅洗碗又扫地”的内容一样,要不是自己有意的找辙休息一下,那工作根本就没有干完的时候。我这个人还有个习惯,领导要是临时安排我点儿工作,不管是我分内的还是分外的,我都能很好的完成。同事之间也是一样,只要对工作有利,我都能有求必应。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儿,当年我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总觉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由于我对工作的敬业,领导对我的印象很好,他们看我每天都风风火火的还有潜力可挖,就又第二次给我加码。有一天,物业的年轻女经理找我说:“祖师傅,我们几个领导研究了一下,准备给你长二百元工资。”我听了以后我并没有满意的表示,而是半开玩笑的反问经理说:“你们那么抠门儿,不会平白无故的给我长钱吧?是不是又琢磨着给我加活儿呢?”经理笑着说:“二姐(因我在家里行二)你真聪明,给你长钱了,可不是得给你加活儿吗?”
你猜怎么着?领导又把整个小区的卫生监督和检查,还有保洁人员的管理工作都交给了我。在物业的日常工作中,我认为属每天检查卫生最辛苦了,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保洁人员是由两部分人组成的,一部分是原来玛钢厂甩下的那几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冻白薯”,这几个人的精神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你怎么管?说轻了他们跟你犯傻,说重了他们跟你犯病,再不就是几天不来上班,你还得找人替他们。逢傻必奸,别看他们几个人活儿干得不怎么样,可对待遇的要求一点儿都不含糊。那几个人简直就像是滚烫的山芋一样,摸也不行,不摸也不行。领导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也要对付着他们把活儿给干了,那阵子让这几个准精神病都给我气含糊了,气得我差点儿就撂挑子不干了。我那阵儿甚至都这样想过:“得了我别干了,是不是领导不想用我了?想让这几个精神病给我挤下来?整天让他们几个缠的我也都快得精神病了。”
另一部分人则是用低薪招聘来的外地务工人员,他们刚来时大都老老实实的,干活儿麻利干净,又有眼的见,煞是惹人喜欢。但好景不长,他们就会怨声载道,嫌工资低,待遇不公平,干活儿也开始偷奸耍滑了。更可恶的还有个别人监守自盗,让你顾及不暇。你说频繁的换人吧,那也不是个事儿。凡是干打扫卫生这个活儿的人,他们大都没有什么文化,有的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倒不主张经常换人,因为一拨人干的时间长了,我就掌握了他们的长处和短处,我能摸着他们的脉,若出了问题我一点准到位。因为他们是临时工,时不时的我还要为他们应该得到的利益和领导据理力争,例如:像劳保,像节日发东西,还有节假日加班费等。
我不知道别的单位是不是这样,反正我们那个单位就是这样,若没有人去给这些最底层的务工人员争取,他们除了得到微薄的收入以外,其它什么也没有。我在物业的时候,物业所有领工资的人加在一起是六十三个人。我负责的那几块有:四个存车处的车管员,东庄和二十四号院值班人员,还有十四个电梯工,三个正式保洁工(精神病)、六个外地保洁工,共四十一人。以上几个部门的查岗、换人、招人等日常事务,我是主要参与者与决策者。
我那时候真的是很忙,简直是忙得我脚踢后脑勺。不论是什么时间,只要我进了物业的辖区,我就像是一个上满了弦的钟表一样,就是想停都停不下来。我不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吗?不是的,只是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的官称、我的绰号,因为前面有很多零碎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处理。
再次加码
要是在以前,不管我白天的弦上的有多紧,可要到了晚上我是倒头就睡,第二天一起来我就感到精神特别的饱满。可我在物业工作的最后那段时间,我那种精神饱满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了,而且经常是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我感觉到我特别的累。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我是不是应该彻底的退休了?我确实真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每当我想到“彻底退休”几个字时,我总有一种秋风扫落叶的凄凉感觉,说明我老了,我应该告老“还乡”了。深更半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也曾不止一次下过决心:“第二天我一定要去找领导说:‘头儿,我不干了’”。可让我总也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当这时候,我的眼泪就会不知不觉地涌出来。你说当时我心里的感觉是酸?是涩?是苦?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当时甚至遐想过,领导若突然通知我说:“祖师傅,您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我保证不会问他们为什么。我会收拾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出物业,因为那儿的工作实在是太繁琐太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既然你的工作很累,你自己提出不干就算了呗?可我就是没有那个勇气。我这个人平时的眼泪很少,就是我父亲去世时我都没有多少眼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想要找领导说辞职的事儿时,我就想哭。
你说我是经历的事儿少吗?不是,找领导说别的事儿我都不那么脆弱,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我的哪根神经出了问题。那段时间老伴儿看我整天都忧心忡忡的,他就劝我说:“你不就是不想干了吗?找领导说一声不就完了吗?至于那么优柔寡断的吗?再说你又是个退休返聘人员,什么干不干的呀?”有时老伴儿还奚落我说:“你倒把你自己看得还挺重要的,领导巴不得你提出不干呢?你赶紧给人家腾地儿吧,人家也好安排别的人就业。”
老伴的话言之有理,好像物业离了我就不转了似的,我不就是一个临时工吗?我向领导提出了辞职的请求。年轻经理快言快语的说:“干得好好的干吗提出不干了?如果太累了就把工作分给别人一部分,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干吧。”我又没咒念了,还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上级部门要求,物业工作人员都要出去培训拿上岗证,没有上岗证的人就自动下岗。我想这回机会来了,我要没有上岗证,我肯定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自动下岗中的一员。我着手整理我那繁琐的工作准备交接了。一天下班后,经理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问经理说:“什么人来接我的工作?”经理惊奇的说:“你想什么呢?你想交给谁?我是来通知你明天和其他三位同志出去学习的。”我实心实意地推辞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学什么呀?还是让年轻的同志去学吧,我可千万别占用年轻人的名额。”
我心里明白,既然领导通知我了,那我肯定是推辞不掉的。我那年已经五十三岁了,既然领导信任我,我就得学成回来,我决不能浪费公家的钱。人不服老不行,因为我知道我的记忆力不行了,但我没有忘记笨鸟先飞的道理。我们那次学习是四个月,从四月份到八月份,所有的节假日我都用在了复习功课上。每到休息的日子我都起得特别早,我带着书本干粮和水到颐和园,或者是天坛公园找个幽静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结业考试后,我竟比物业的年轻人考得还要好,而且好的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四门功课我竟高出了他们六七十分。我是一个永远不服输的人,可以说我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次考试让我很满意,真有点老厩扶励的悲壮。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由于我体力的不支,我还是不打算长期干下去,因为“志在千里”对我已毫无意义了。
我拿到“物业管理上岗证”以后,领导不但给我长了二百元工资,还任命我为公共部的主任。面对涨薪和提升,我没有了以往的激情,因为我太了解自己了,我确实感到我是太力不从心了。我这个人总是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大家,我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做的。要不然领导为什么总不愿意让我走呢?不外乎就是因为我能干呗。
我既然拿下了上岗证,我就不能辜负了经理那期盼的眼神,因此我又坚持干了七个月,也就到了二零零三年的春节过后。(未完待续)
祖杰峰 女 老三届中的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6月奔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师23团,1979年2月返城回京,79年在北京玛钢厂工作,98年退休后原单位又留用五年。
退休后开始写回忆录,总共写了有41万多字(其中下乡经历估计得有二十万字),经过这些年的沉淀,想把我亲历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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