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绝望的小偷
其实,我是个小偷!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双手抱着头,他的面色十分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疲惫之极,像是好多天没有睡过觉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把脸深深地埋进手里,小偷自己也觉得小偷这个职业不那么光彩。所以小偷是忌讳偷窃这些字眼儿的,按他们的行规,他们管自己叫文雀。
显然这个小偷心里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所以才会直呼自己是小偷。
我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受煎熬的样子,对于这种小蟊贼丝毫不值得同情,有时候他们给人带来的麻烦比财产上的损失更大。
我前几天刚刚在公车上被小偷摸了钱夹,我从来不把钱装在钱夹里,所以那个小偷提心吊胆干这一票只能落得个空欢喜一场。但对于我来说麻烦就大了,用去了一上午的时间跑了几家银行去办理挂失的手续,而且要七天之后才能领新卡。除了银行卡外,里面还有各种会员卡,借书卡,公交卡,都需要挂失补办,手续繁复,给我的生活带了诸多不便。
过了足有一分钟,这个男人使劲地搓了把脸,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几乎是低声哀号着,重复道:我是个小偷。
我听出他的痛苦不是肉体上的,而是源于精神上受着折磨,有着自责和追悔莫及的成分。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情,能令一个小偷崩溃掉。虽然他是小偷,可是看上去他并不小,一米八个子,虎背熊腰,更像个悍匪,这也是我瞧不起他的另一个原因。
你应该去自首,或许会好些,如果你是教徒,也可以去教堂找神父忏悔,而不是来找记者。我冷冷道。
不……可能是怕我拒绝,他连忙直起身,摇着双手,连声道: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有件古怪的事要跟你说,你不是在征集……
对不起,我对小偷的事没兴趣,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我要开始工作了。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编的《惊奇档案》的栏目在征集天下稀奇古怪的事,是有偿的,如果被采用,提供者会得到一笔酬劳。他无非是想用道听途说或是胡编乱造的故事来骗稿酬的,我不想与他纠缠,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另外劝你一句,你做小偷没前途,趁早改行吧。
我可以不要钱,免费的,免费告诉你,很快的。他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抢到我面前,双手扶在我的肩上,请求我坐下。
我非常反感这样的肢体接触,眼睛盯着他的手,严厉地斥责他道:请把你的手拿开!
这个小偷比我高出半个头,若不是有求于我,我这样跟他说话怕是立刻会跟我翻脸。他涨红着脸,缓缓地将手从我的身上拿开。但就是在这一刻,突然我觉得衣服口袋被牵动了一下,我立刻擒住他的腕子。
你……我气愤之极,他竟然趁着扶我的机会顺走了我的新钱夹,若不是我用一根极细的橡皮筋将钱夹系在口袋内衬上,他几乎得手了。此时绷紧的橡皮筋牵动我的衣服,另一端正系在他手里的钱夹上。
这个小偷尴尬地一笑,将钱夹还给我:开个玩笑,别介意,我不是真的想偷你,这个也还你。说着,他手一翻,变魔术一般掌心多了一个手机,正是我的,我竟然毫无察觉。
我抢过手机说不出话来,看来他并不是真的想偷我的东西,只是想证明一下给我看,可能是因为刚刚我说他做小偷没前途,他露这一手。
看来是我看走了眼,我被他粗鲁的外表欺骗了,其实他是个有技术的小偷,手法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像他这样的技术,只要在人多的地方走一圈就会斩获颇丰。
突然,我又意识到,他该不是为了一点稿酬来我这浪费时间的,把这个时间用在街头,收获何止十倍百倍。
于是,我又坐下来,他也感激地笑了笑,又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故事。我道,语气仍旧排斥他。因为小偷着实可恨。
大记者,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男人道。
来给我讲故事的,每个人都会这样说,我已经习惯了,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是个小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突然明白,可能是因为他要讲的事与他的职业有关,所以才一直强调他是个小偷。
我听他说下去。
我们偷钱夹之前并不知道钱夹里有什么,所以经常偷到没有用的东西。
我哼了一声:损人不利已。
他也没有介意我的话,继续道:通常我们会把没用的东西丢掉,可是那天我偷到了一个奇怪的钱夹……小偷说到这里,脸上突然又笼罩上一层痛苦的神情,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古怪可怖的情形。
接下来他给我讲了偷那个钱夹的经过。
他姓史,叫史全,在圈子里他还有个绰号叫九手夜叉。九手夜叉史全的故事从他偷到一个钱夹开始的。如果他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剁掉他的手他也不会摸那个钱夹。
史全既然能叫九手夜叉,自然偷扒的本事不是一般小偷能比。他经常出没在通往火车站的几趟小巴上,行话叫蹬小轮,是相对火车上的扒手说的。
小偷都是结伙作案,有专门负责寻找目标打掩护的叫看点子,有下手掏包的叫摸点子,还有转移赃物的闪点子。可是史全喜欢单干,仗着技术过硬和一副凶相,即便是被逮着,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实际上史全外表粗鲁,但是却从未失过手。
这天他在公共车站看点子(寻找目标),盯上了一个挎包的老太太,趁着假意上车扶老太太的工夫摸走了老人钱包。就在这时,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背着鼓鼓的双肩包往车上挤。
小偷的行话管裤子后口袋叫马后,马后里的东西叫白给,意思是后口袋里装的东西就跟白给小偷的一样。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史全看到学生牛仔裤的后口袋插着一只钱夹,半截露在外面。这白给是不要白不要,史全轻而易举就顺走学生的钱夹。
这趟活收获不小,用史全的话说,老太太的荷包里有三条(三百元),而学生的钱夹鼓鼓的,一捏就知道够槛(超过一千元叫槛)。他找了僻静的地方,抽出了现金,本打算把没用的银行卡扔掉,可是突然他被这只钱夹吸引住了。
钱夹是真皮的,而且还是那种简单处理过的动物皮革,谈不上漂亮,但是很朴实,也很有品位。史全形容了半天,我猜他大概是想形容大俗大雅,大巧若拙那种的意境。皮夹接口是用裁得极细的皮条缝起来的,但针脚整齐,看上去很结实,是件手工制品。据他说皮夹分两层,一层是放纸币的,另一层插着三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照片。
史全正是被这张照片吸引住的。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服装艳丽,相貌清纯,史全也说不清是哪族,但据他的描述应该是云贵一带的。姑娘应该很美丽,因为史全看到这张照片时视线就好久没有离开过,他突然产生了把照片留下的念头。
在他把照片从钱夹里抽出来的时候,一张硬纸片掉出来,纸片翻着跟头飘落到史全的脚上,他弯腰拈起纸片,首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是一股美妙的芬芳,史全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地嗅了嗅。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纸片上面有一行字:南朝,后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人们习惯在钱夹里留下电话,心存失而复得的侥幸,但通常是落空的。
史全看着电话笑了笑,正想把卡片扔掉,又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字,仔细看时却是——偷我钱包死全家。
史全看到这几个字后狠狠地唾了几口,觉得说不出的晦气,将纸片撕成碎片扔在阴沟里。这个诅咒令他心情十分不爽。
说到这里的时候,史全还是朝地上呸了几口,他们这行似乎很迷信诅咒这东西。
你们还在乎这些?我挖苦他道。
史全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那是因为内心的极度痛苦造成的,他又把大手在脸上搓了几下,眼睛通红,像是囚笼里的困兽,看上去可怖之极。他甩甩脸,像是要把脑袋里的东西甩干净一样。
太可怕!他突然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接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禁追问道。
那天晚上……史全浑身颤抖起来,把脸埋得深深的,一副绝望的样子。
实在太可怕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二真实噩梦
梦是人最常见的生理现象,不知道小动物是否会做梦,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做梦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是极其平常的事。
但同时,梦又是很不寻常的一种现象,之所以说其不寻常,是因为这种现象至今没有一个能够令人信服又自圆其说的合理解释。对于研究梦现象的科学家给出一些解释,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是真正的信服。
总之,梦和我们的生命一样,即普通又神秘,是一个谜。
因为梦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所以反倒没人会在意它,姑且随它去吧。所以当史全说他被一个噩梦困扰的时候,我并不如何惊诧,认为是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史全的噩梦是从他偷了那个带有诅咒的钱包开始的。
偷了那个学生的钱包,史全拿了里面两千多元现金和那张照片,之后就把钱包扔了。这类事对他来说跟吃饭一样平常,所以很快就忘记了,唯一令他心里别扭的就是钱包里的那个诅咒——偷我钱包死全家。
一整天,史全都觉得晦气,他没再干活,而是找了个地方把两千多元钱挥霍一空,他这种人钱来得容易,挥霍起来很快。
钱花光了他也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第七天的晚上,他摸了一个大点子,足够他吃喝玩乐一个月的。晚上,他回到租来的房间里,躺在沙发上打着酒嗝儿想起那张照片来。
照片是张全身照,因为装在钱包里,大部分背景部分剪掉了,只留下了人物,但还是依稀能看出后面是片茂盛的森林和溪水。女孩子很漂亮,史全有些想入非非,他猜测女孩可能是那个学生的女朋友。
他喝了不少洒,有些倦意,睡意蒙眬,可能是由于看得太入神,仿佛看到照片中那个女孩子突然冲他笑了一下。女孩子本来就很美丽,一笑越发的迷人,史全也嘿嘿地傻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摸照片上女孩的脸。
可是突然,女孩做出惊恐的样子,蓦地转身逃进树林里,史全望着空空如也的照片愣了一下。
史全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红楼梦》中贾瑞照的那个风月宝鉴,现在看来那个镜子有迷幻剂的作用,能令人产生幻觉,而此时史全看着照片情形也类似,但那绝不会是幻觉,应该是史全边看着照片边睡着了。
史全说他此时揉揉眼睛,却见照片上果然只剩下空空的一片树林,突然听到房间里有响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女孩竟然立在他的面前。
史全却只是感到惊诧却并没怎么害怕,毕竟这是他的家里。梦,一定是个梦,史全这样告诉自己,而且是个美梦,他笑嘻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向女孩走过去。
女孩子突然尖叫着:南朝,南朝……然后陡地又不见了。
史全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却发现女孩又出现在照片上。他亲了一口照片,口齿不清地说道:小美女,你快来下啊!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一个手持奇形弯刀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少年问:你就是偷我钱包的贼?
史全一瞪眼睛,道: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小心我揍你。
少年突然看到史全手里的照片,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道:我要杀了你的全家。然后举着刀向史全冲过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十分肯定史全说的是梦中的情景。他边看着照片的时候就睡着了,才会产生幻觉一样的梦境。
史全点头,确认了我的猜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丧良心的事做多了,看到那句诅咒后才会产生心理压力,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或者去公安局自首,那样你的良心会踏实许多。我直言不讳,认为仅仅是噩梦对他的惩罚还不够。
不,还没完呢!史全显然还没有讲到最关键的地方,丝毫不顾忌我对他的冷嘲热讽。
我示意他接着说。
那个少年竟然力量惊人,上来就拿刀砍我,我吓得左逃又闪,胳膊还是被砍了一刀。说到这的时候,史全还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左臂,像是那里真的一道刀伤一样。然后才继续说道。
后来,我也是急了,推开窗口,从我家二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那少年紧追不舍,我就逃啊逃啊,直逃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时,透进来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我这才醒来,总算是从噩梦中逃了出来。
亏心事做多了,难免会做一两个噩梦。我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从那以后,只要我一闭眼就会梦到被提刀的少年追杀。史全懊恼地捧住自己的脸。
那你更该去看看医生,而不是来我这里说故事浪费时间。我不以为然,我经历过太多离奇的事,他的故事算不得什么。
我站起身来准备结束我们的谈话。
等等,我想请你帮我发个启示,把钱还他,让他别再缠着我了。史全突然拉住我的手,说出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为什么不去报社,我们杂志的发行量并不大。我道。
他们不相信我的话,我知道你见过许多怪事,所以觉得你一定会相信我,会帮我的,求你了。史全说这话时佝偻着腰身,像个无助的老乞丐一样。见他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我心中一动,难道那梦真的令人不堪忍受到如此地步吗?
不就是一个梦吗?我轻描淡写道。
我正想有什么办法将史全打发走,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此时的神经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听到手机响时亮把他吓了一跳。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笑得很谦卑,有点儿讨好的意思,然后躲到一边去接手机。因为他是个小偷,这个专门接待来访者的接待室虽然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我眼睛仍是紧盯着他。这时却见史全听着电话,脸色刷地变得毫无血色。他的脸色本来很黑,此时倒像是掺了一层淡绿变成了一种死灰色。总之不像是活人的颜色。
我陡地一惊,是什么令他心中产生如此强烈的震撼。
史全的声音颤抖着,问:什么时候?
也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史全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手机竟然掉在地上。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了,史全被那个梦困扰着,神经本来就已经非常脆弱了,此时听到令他震惊的事,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我本应该去安慰他一下,或是给他倒杯水,或是扶他坐下来说几句安抚他的话。但是一想到他的为人,想到那些被他偷了钱包而同样着急的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让他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对他大有裨益。
我哥真的死了!
史全瞪着无神的大眼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听得我一头雾水。
什么?谁死了?我问。
我哥,昨天在我的梦里,我看到我哥被那小子杀了,刚刚我嫂子打电话来说我哥昨晚死了。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我饶不了他。
史全像着了魔一样念叨着,并像拉磨的驴子一样,在地中央转着圈子。
三异地同梦
史全走了,噩梦把他搞得身心俱疲,恐惧、疲倦、焦虑、紧张,再加失去至亲的悲痛,合到一起把这个强壮的男人一下子击垮了,他走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我突然开始可怜起他来了。
他走后,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真的帮他一下,拿起桌上的照片,端详起来。
这张照片正是那个学生钱包里的那张,史全走的时候匆匆留下这张照片,这是唯一的线索,他的意思是发个启示,寻找那个丢钱包的小伙子。但我看到他将照片丢在桌上的神情,倒像是丢下了一个包袱一样。
这张小照片有些皱了,而且还挺脏,可以想象得出照片既然是放在钱夹里收藏的,原本一定是很干净,只是到了史全手里才弄成现在这样的。
我拈起照片的一角举到眼前,正如史全所说,照片的姑娘真的很美,却不是那种妩媚艳俗的漂亮,她的身后是一条小溪,小溪后面是茂密的树林,而女孩子衣服也很特别,像是一整块布缠在身上,乌黑浓密的头发有一半披散肩膀上,像一条黑色的飞瀑,在阳光下泛着丝绸的光泽。
显然这是个少数民族的女孩子,而且极可能是刚刚在小溪里洗浴过,头发还不曾梳理起来。在西南山区,有些少数民族就有女孩在河中裸浴的风俗。
女孩子相貌端庄,她正对着镜头笑意浓浓,笑得大方得体,阳光灿烂,没有一丝的娇羞造作。我立刻被他的美打动了,她的美源自大自然的纯净清新与心灵的清纯无邪,是一种远离尘世,清新脱俗的美。或许只有世外的仙女才能有如此的气质与美丽。
整个下午,我都在端详着这张小照儿,被女孩子的纯真无邪的笑容打动。
下班的时候,我顺便将小照夹在采访本里带回了家。
吃过晚饭上线玩了会儿游戏,在数字世界里操着冷兵器与人对砍,倒也杀得头破血流,恩怨纠结。之后开始看白天的稿子,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伸了个懒腰,舒展开筋骨,开始有些倦意,突然想起白天史全说的那件事来。
一个小偷,偷了一个学生的钱包,然后梦到失主持刀追杀他,似乎这个梦还是连续剧式的,追杀的场面在他的梦中不断上演着。偷了别人钱包竟然把自己搞得如此的焦头烂额。
我将史全说的这件事从头理顺了一遍,又回想一下在与史全接触时他的一言一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人即便不是个疯子,也是有疯子潜质的家伙。尤其是他临走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任谁看到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
又想到他临走时接到的那个电话,他竟然说他哥的死是因为在梦里被人杀死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是疯子是什么?
我越发确定史全是个疯子,甚至开始怀疑他讲的这件事也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难道我竟差点让一个疯子给涮了!我不禁摇头笑了起来,翻出采访本的那方小照,或许这是史全无意在哪里拾到的,然后编出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消谴我。
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她笑得那么的明净灿烂,不掺一丝的杂质。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拍的照片呢,那女孩对着拍照者笑意盈盈,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了看得仔细,我把照片凑近了台灯,可能是由于灼热灯管的烘烤,照片竟然隐隐约约发出一阵香气,那香气好闻之极,是我从未闻过一种味道。这或许就是史全说的少女的体香?我摇摇头,没有过这方面的体会。总之,这味道很好闻,是我嗅觉记忆中所没有的。
这时我又注意到照片的背面有一段字,已然磨得模糊了,仔细辨认是——美女刀妫留念,南朝摄于2009年夏。
刀妫?应该是个名字吧!刀是少数民族的姓氏,而妫常用为美女的名字。那么这个摄影的人叫南朝。如果史全的故事是真的,南朝应该是那个丢钱包的大学生吧!
时间不早,明天还要上班,我把照片收好,洗洗便上床睡了。
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这样说似乎很奇怪,但是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一定知道,有的时候人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此时我便是这样。
在一个陌生而空旷的环境中,只有我自己,那种感觉很独特,而且我还能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中。
总是见到有人形容梦境说多姿多彩的梦境或是七彩的梦,那是一种文学上的夸张的,实际上梦里是没有颜色的,即便醒来时回忆到颜色,也是在你回忆的过程是臆想出来的。
我的这个梦就是这样,一切都像是一个怪诞的黑白电影,街道空空荡荡,我独自走在不知名的空巷里,谈不上害怕,也没有喜悦。
突然我的前面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我快步跟了过去,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只是觉得与他有着某种联系。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我看到这个人做着很奇怪的动作,他在疯狂地抽着自己的耳光,像是很自责的样子。
喂!你干吗!我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时那个人猛地转过头,一双凶狠的眼睛瞪着我,我认出这人竟然是史全。
史全!我又叫了他一声。
走开!他冲我咆哮,然后又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一边打着一边小声叨念着:快醒醒快醒醒。
我不禁好笑,他在干吗呢?
突然,奇怪的事发生了,尽管在梦中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但是我的逻辑思维仍是正常的,所以我仍然感觉那是很奇怪的情形。
史全在我的面前忽然不见了,就像是突然融化在空气中一样,更像是电影中的隐身术,在那里消失了。我愕然地立在那里。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多出一个人来,我转过身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人是谁,同时心中无比的震惊,因为我记起了史全跟我讲的事。
其实直到很久以后,我对这种感觉仍是记忆犹新,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在梦中不但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与现实中也没有失去联系,思维和记忆依然清晰。就像那时,我不但知道是在做梦,而且还能记得史全白天给我讲的故事。于是我几乎立刻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这种感觉在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我惊讶地反问。因为我立刻知道了,我眼前的少年应该就是史全说的在梦中追杀他的少年。
少年似乎并没有对我的反问有什么反应,而是定定是看了我一会儿,之后冷冰冰地问:你看到那个小偷没有?
他问话的方式很奇特,似乎我应该知道那人是小偷一样。我知道他问的是史全。有时候我倒是很喜欢做梦,因为在梦里似乎人的心灵是透明的,不需要用谎言来掩饰什么。
刚刚还在这里。我道。
少年嗯了一声,抽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弯刀来,刀上似乎还滴着血。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隐隐有什么东西流下来,很快他的脚下就流成了一汪液体。那是血。
你在流血!我惊叫起来。
少年不理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
需不需要送医院?我问。
不,我要在这里等那个贼,他一定会再出现的,我要杀死他。少年冷冷道。
我还想再劝他几句诸如杀人犯法之类的,然后再劝他去医院。正这时,就在史全消失的那个位置,史全又像是隐身术失灵了一样忽地在那里冒出来。
而史全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刚一现身拔腿就跑,少年立刻提刀追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梦?还是真的?如果是梦,那么到底是谁的梦?是我的梦还是史全的梦?
我带着一串疑问也跟着追了过去。
史全一转眼就消失在前面的小巷子里,他对这里的环境很熟。少年也立刻追了过去,消失在巷子深处,他的脚下留下了一串血脚印儿。
我也立刻跟了过去,因为我心中充满了疑问。巷子很深,两边是一户户小院落,像是没经过改造的老城区,墙上长着湿滑的青苔,有的院门还是破败的木门。
经过一扇门时,突然听到里面的说话的声音。
你个混账东西,家里东西让你偷光,你还回来干吗?是个老太太的声音。
妈!你小声点儿,让我藏一会儿就走。尽管这人声音压得极低,我还是能辨认出这是史全的声音。
你又犯事了?老太太问。
妈,你别管了,有人要杀我。你快躲远点儿,你现在正做梦呢,你快点儿醒过来就没事了。史全的声音。
突然,我的身边闪过一个影子,砰——一声响,这人把破败的木门踢飞,闯进院里。我也跟了进去。
正看见史全和一个老太太在院子里,从相貌上看,不难看出这是母子两个,史全长得还是很像他的母亲的。
破门而入的正是那个提刀追杀史全的少年。
求你,放过我吧,你告诉我你住哪?我明天就把钱还你,加倍还你,你已经杀了我哥了,你就放过我吧,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规规矩矩做人。史全几乎是跪下来,与此同时我看他又在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是想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快点醒来吧?
少年不说话,提着刀一步一步往前逼去。
你是谁?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你别想碰我儿子一下!紧要关头老太太还是心疼儿子,挡在史全身前。
少年面无表情,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偷我钱包死全家!
呸!少跟我来这套,老娘干活那阵你小王八羔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老太太一叉腰,耍起横来。看来史全当小偷是祖传的。
少年又上前一步:偷我钱包死全家!然后合身扑上,弯刀迅猛地扫出去。
我想提醒他们,但是已经晚了,那一瞬间,躲在他母亲身后的史全竟然把老太太往前一推,锋利的弯刀刚好削在老太太的脖子上,一颗头颅骨碌一下滚到我的脚边,血狂喷而出。
我啊——的一声惊叫,从床上坐起来,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那人头落地的场景历历在目。怎么会做出如此离奇的梦呢?
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八成是白天史全的那个故事给闹的。喝了杯水,我又睡过去,仍是有支离破碎的梦境,但是和史全无关。
早上醒来,日上三竿,上班肯定是要迟到了。匆匆洗漱了赶往单位,拿着在楼下买的油条豆浆进了办公室。同事大刘向我一努嘴道:一大早就有人找你,等半天了。
我来到接待室,却见史全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比昨天看上去更憔悴了。一见我立刻站起来,道:我妈也在梦里被杀了,你该看到了!
四一段奇情
你在说什么?这句话我几乎是大喝出来。因为我猜到史全说的是什么,但是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乃至于我失声喊出这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梦里见到你了。史全道。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我竟然和他出现在同一个梦境里?而且彼此都记得。
你妈是怎么死的?我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问道。
和我哥一样,晚上睡觉,第二天早上发现已经死了。史全停了一会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道:可我知道是那小子杀了他们,你昨天也亲眼看见了,我妈的头就滚到你脚下,然后你就消失了,你应该是吓醒了吧!
我无语,紧张地盯着史全。过了好半天,我才道:难道这都是真的?
我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两个人甚至更多人怎么会做同一个梦呢,而且做梦的人还可以在梦中杀人和被杀。
史全领着我去了他母亲的家里,当我一走进那条潮湿阴暗的巷子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正是我梦中见到的那条巷子。昨晚在梦中被踢碎的木门艰难地挂在门框上,当我用手轻轻一推的时候,木门哗啦一声倒了下去。那情形和梦中一模一样。
院子里的景物和梦中丝毫不差,我站的地方应该就是史全母亲倒下的位置,但是那毕竟是梦中,不是现实。
在阴暗的发着霉味儿的卧室里,史全的母亲,那个昨晚在梦中见过一面的老太太正仰面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被削下头颅时的惊诧与恐惧。
死了?我问:有没有查一下死因是什么?
估计和我哥一样,没死透,心口是热的。史全道:医生查过我哥了,和植物人的症状一样,但是 TMD 原因不明,这不和死人一样吗?
我离开的时候,史全的情绪很激动,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说:帮帮我,我原意加倍还那人的钱,帮我找到他。
史全的这句话一直回响在我的心里,还有他憔悴的样子,我注意到他的胳膊上都是刀伤,当然不是梦里被砍的。我猜想,那一定是他为了克制困倦在胳膊上划的,他不敢睡觉,只要一睡觉就会被梦里的少年追杀。
若不是我亲身经历了那个梦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这件事实在诡异之极,那个梦中的少年难道就是丢钱包的学生南朝吗?他是如何进入到别人的梦里杀人的呢?虽然小偷很可恨,但是也只是两千多元钱,何至于要把人全家人折磨得不死不活呢?这也太过于恶毒了吧。
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也是实在有些可怜那个被整得焦头烂额的小偷史全,我决定去查一下这件事。
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南朝这个名字,还有就是那张照片,更多的线索在那个钱包里,却被史全扔掉了。
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查本市高校叫南朝的男生,这个名字很特别,应该会有些线索。
我的所谓关系就是记者朋友,有些是很专业的狗仔队员,他们的本事比警察更大,和私家侦探有一拼。果然,一周后我的手里得到了一份本市高校中叫作南朝的学生名单,一共有六个。
经过一番排除,有三个南朝符合我要找的人,一个是工业大学大二学生,一个是地质学院大四学生,还有一个是美术学院大二学生。
这样就好办多了,我拿着照片首先去了美术学院,因为美院的这个南朝是个摄影爱好者,极有可能拍下这张照片。但是遗憾的是,这个外貌文静的男生说并不知道这张照片,而且最近也没丢过钱包。接下来我又去了工业大学和地质学院,但是结果都令我失望。
趁热打铁,我又去找被排除的三个南朝,其中一个在外时习,近三个月都没在学校,当然不会是他。另一个因病回家休养也没见到,我把希望寄托在最后这个南朝身上,一见面却更加的失望,这个南朝竟然是女生,是我名单上的性别搞错了。
调查陷入困境,这段时间史全也来过一次,他明显瘦了许多,而且精神恍惚,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三天不喝水,但是若不睡觉的话精神上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这也正是警察为什么会对顽固的犯人进行车轮战式的审问,用大灯泡一照,不让犯人睡觉,两天两夜下来,再顽固的犯人也受不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史全几乎没怎么睡觉,他用各种方法去对抗睡眠,一旦进入睡眠,就会进入到可怕的梦境里,遭到追杀。我也奇怪他为什么不在梦境中抵抗呢?后来我猜到,他一定也抵抗过,因我见到少年身上流着很多血,可能是在搏斗中留下来,之所以敌不过少年,可能是因为他毕竟是个小偷,外强中干,表面看上去很强壮,其实内心非常的懦弱。
我将最后希望寄托在那个回家治病的南朝身上,如果在他身上再没有收获,那么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我决定最后再去那个学校一次,结果一问南朝仍没有返校。在我绝望离开的时候,一张校报吸引了我,那是一场篮球赛的照片,是一个小伙子正在灌篮的特写,小伙子刚毅的脸形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辨认,那正是我在梦中见到的追杀史全的少年。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上看,这个男生正叫南朝。
我大喜过望,打听到他的宿舍,见到了两个与南朝同宿舍的同学。一进宿舍更加确认了这个南朝正是我要找的人,因为他的床头贴着一个美丽女孩的照片,几乎是我手里这张小照的放大版。
这个女孩是谁?我问。
一个说起话来快嘴快舌的男生告诉我说:这个女孩叫刀妫,是南朝夏天去丽江旅游时认识的。
南朝前些日子是不是丢了个钱包?我几乎是冲口而出。
是啊,南朝就是因为这事才病的。他和刀妫约好了在昆明见面,南朝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把钱包丢了,那里面有身份证和机票,结果南朝误了飞机没去成。回来就一病不起,后来干脆人事不醒了。快嘴男竹筒倒豆子一般,不等我问就一股脑把知道的全说了。
我一阵紧张,整个事件有了新的发现,看来史全还有事情瞒着没说,那就是钱包中还有南朝的身份证和机票。而且似乎南朝因为丢了这个钱包还错过了一次约会。
那么这和史全出现的怪梦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我能够和史全做着同一个梦?又为什么史全的亲人可以在梦中被杀掉?这一切和那个偷钱包死全家的诅咒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心中升起,看来这件事非找到南朝本人是说不清楚的。于是我南朝的同学要了南朝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准备到南朝家去走一趟。
我先跟南朝的父母取得了联系,希望能与南朝见上一面。但却被他的父亲拒绝了,说南朝现在不能见人。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去了南朝的家里。
南朝的父亲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对于我的贸然造访并未表现出不悦,礼貌地将我让到家里。但是我能看出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藏着悲痛,难道南朝出事了?
对不起,并非我不愿让你见我儿子,只是……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南爸爸将我领进一间卧室里,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在床前给床上的少年问水。少年紧闭双目,喂到嘴里的水一多半顺着嘴角流下来,女人边用毛巾擦拭着边执著地将羹匙送到少年的嘴里,她默默地流着泪。
见我进去,南妈妈站起身,偷偷擦净脸上泪水,得体地笑笑。
我明白了,南朝也变成了植物人。
我并没有将真实的来意跟南朝的父母说,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事件过于的离奇,我想他们不会相信的。我只是说受人之托要还南朝丢失的那个钱。
南爸爸是个通情答礼的人,知道我是记者,对我的话丝话不怀疑,但他也似乎知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临走的时候,南爸爸交给了我一本日记,这是南朝最近半年记下来的。
南爸爸说:这个对于你可许有帮助,我知道我儿子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实在难以接受,也搞不清,希望这对你有用处,如果有结果,还希望通知我一声。
我一愣,翻了翻那个日记本,发现都是南朝最近半年记下来的。其中最前面的部分就是他去丽江的事。
我谢过了南爸爸,道:如果有什么结果,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晚上回来后,翻着南朝留下的笔记,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看样子南朝是个有着记日记的习惯,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给我留下了线索。
日记中详细地记录了他到云南时与纳西族女孩刀妫相识的过程,这段日记写得缠绵悱恻柔情蜜意,只有恋爱中的孩子才用那么矫情的字眼儿。其实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很矫情的事。
他们的相识过程很曲折浪费,更像是一部爱情小说,关系到个人的隐私问题,不便在这里多加缀述。但其中这样一段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如下:
刀妫悄悄拿来一样东西给我看,问我是否真的爱她。刀妫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子,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我已经爱上了她。纳西族的女孩子敢爱敢恨,他问我是不是愿意跟她在一起。我看到她拿来的是一只香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香料,味道非常好闻。
我问刀妫这是什么?她告诉我这是她从神婆婆那里求来的药,只有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才敢用这种药,如果有一方变心的话,两人的爱情仍然可以受到爱神游主护佑。他们会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国度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是他们民族美丽的传说,是久命与羽排一对恋人为爱殉情的故事,正因为有了这个传说,纳西族的女人可以为爱情放弃生命。我和刀妫都被这个故事感动了,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但是我答应刀妫半年后我还会回来的,我们按着纳西族的古老仪式焚起这个香包中的香药。据说这种药可以带给人最美好的祝福,也可以带给别人最恶毒的诅咒。这只是一个仪式和一个美丽的传说,但是我们是虔诚的。
我看了这段日记后明白了南朝与纳西族女孩在不知道什么样的仪式中做了一个约定。据我所知,纳西族是为爱殉情最多的民族,纳西族的青年男女为了追求爱情是不惜生命的。接下来,我将日记翻到南朝丢失钱包后的那一段。
我的钱包丢了,在去机场的路上,当我准备登机的时候才发现,可恶的是连身份证和机票都在钱包里,我没有办法登机。明天肯定到不了昆明了,却也没有办法及时通知刀妫,真想象不出刀妫见不到我是什么心情。千万不要做下傻事。
我做了一个恶梦,梦里我见到刀妫,她泪流满面,混身是血,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都快碎了。醒来时,我隐隐约约觉得那并不是梦,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莫非是刀妫做了傻事!这个该死的小偷,我用最恶毒的诅咒去诅咒他。
多日来,这个梦不断的重复出现,难道是那种药真的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看日期应该是南朝昏迷前几天记下的。不知道他到底一直在做什么样的恶梦,也不知道是什么令他对那药产生了疑惑?是什么药呢?难道是在之前说的那种香包里的香药?能给人最美的祝福和最恶毒的诅咒?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刚好杂志社安排我去昆明一趟做一个采访。于是我决定按日记中留下的地址去丽江一趟,或许在刀妫那里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更是为了解开南朝身上的怪异的昏迷现象。因为在他日记中完全能感受到,他是一个热情活泼的孩子,他懂得珍惜爱情,他比史全更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五没有结局
云南是个美丽而神奇的地方,在这片高原之地有着世界最美丽的风景和民俗,是我国少数民族分布最多的一个省份。
但我此行不是为欣赏美景的,所以一下飞机立马搭乘了三个小时的大巴,然后又坐了半天的马车,住了一晚后又步行了一天,直到第二晚上我才到了刀妫居住的山寨。
跟人打听到刀妫的家,却令我大失所望。刀妫的父亲是一个黑瘦干练的男人,坐在门槛上叼着烟杆对我不理不睬。我说了一大堆好话,又说是刀妫的朋友,这个精瘦男人突然愤怒起来。
从房子里拿出一把奇形弯刀,像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嘴里哇啦哇啦地喊着我完不听不懂的方言。我的向导忙上去阻拦,并告诉我说刀妫阿爸不许我见刀妫,说我们外面的人都是骗子,害了她的女儿。
没有办法,暂是在向导家里住下来,仔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刀妫被一个男孩子骗了,两人一起用了奇情药。
向导告诉我,刀妫在半年前认识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在山寨里住了半个多月,并跟刀妫约好半年后在昆明见面。结果前不久刀妫欢天喜欢去了昆明,却独自回来了,回到寨子里就一直哭,什么也不说,后来就一病不起,如同死人一样。家人这才知道,刀妫竟然从神婆那里求了奇情药,并且和那个男孩用了。
传说这种药是一种香料制成的,按着古老的仪式焚起香药,就能得到爱神游主的祝福,两人会被爱神接到爱的国度里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也只是传说,从来没有人真正体会过它的神奇之处,大家只是用它来装在香包里,求的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我震惊之余,不禁替南朝和刀妫感到遗憾。我让向导跟刀妫的阿爸说,南朝如何被小偷偷了钱包误了航班,同时自己也昏迷不醒,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这个看上去不通情理的男人却突然流下泪来。刀妫父亲说他们一起去了爱神的国度里了,他们正在那个开满鲜花的国度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纳西族的人对爱情有着一种尽乎崇拜的感情。
在刀妫阿爸的允许下,我终于见到了刀妫,那个美丽无暇的女孩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有一息尚存,和南朝一样,她也变了植物人。或许他们俩在梦中会在一起吧。
离开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他关于小偷史全身上发生怪异的事情。男人笑了起来,说那是爱神给他的惩罚,他会受到最恶毒的诅咒,直到发诅咒的人原谅他为止。
我不禁心中一寒。
事情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再留下去也无益,我便匆匆赶回来。
回到单位,同事告诉我那个疯子又来找过我,我猜一定是史全。但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却得到消息说史全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他老是疑神疑鬼说有人要追杀他。并且不肯睡觉。他的家人便将他送进精神病院里。
我去精神病院看了史全一次,他更加瘦了,几乎认不出来,噩梦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竟然还认得我,我问他偷的钱夹里是不是还有身份证和一张机票,史全吭哧了半晌,才点头说是。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告诉了他关于奇情药的事。
我说:你偷了一钱包看似小事,却因此害了一对年轻人,也害了你自己的家人,如果在梦中见到南朝,希望能好好的忏悔,也许能取得原谅,身上的诅咒自然就解了。那时昏睡的植物人或许也能醒过来,包括你的家人。
史全瞪着错愕的眼睛发呆,我不知道史全是否听懂了,但是在他取得谅解之前,噩梦将会一直继续着。
后来我一直在想,那种能令人产生怪梦的药粉到底是什么?我猜测,最合理的解释那或许是一种迷幻剂之类的东西,会令人产生幻觉,但是为什么会有诅咒的力量,又为什么令人做着同样的梦,这实在是无法说清。
事实上,在我们的生活中说不清的事太多了。
那次我本想向神婆求取一些香药回来,再找朋友去化验一下成份,但是神婆却不肯给我。
这件事日后有机会再做吧。
【本篇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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