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闲逸诗词✿
胡杨礼赞(外一首).......未弋
水调歌头·游张家文化诗碑园.......刘劲秋
观张家花园杜甫诗碑........周家良
穹窿,一首行走的诗........熙青
雪花飞·叹空村........风铃语
执着........云竹幽兰
深沟红叶........戴超吾
游长沙坝........贺十康
游韦家沟水库(二首).......力扬
✿山水随笔
依山傍水的“塞上江南”(上)......陈大刚
✿市井闲谈✿
怀念秦司令的警卫员季书方同志........姚清高
越溪河上游地名考(一、二)........林培安
✿老家龙门阵✿
越溪河故事(三、四)........邹惟山
追忆童年往事(一、二、三)........陈舟仁
✿淡泊散文✿
相思随梦遥........胡子荣
小路·梨园·园魂........陈良
给老娘搬家.......张国民
✿茶余小说✿
青山恋........傅受章
我的老挑........罗先成
长篇小说《穹窿八部·婆城故事》之九........一玄
◎闲逸诗词◎
胡杨礼赞 (外一首)
未 弋
胡杨,沙漠中的英雄树,
你以怎样集团军的雄奇与壮烈,
聚在一起,
在这荒凉干燥的大戈壁上
竖起一道撼人心魄的风景。
活千年不死,
死千年不倒,
倒千年不朽。
是的,在你偌大的领地里,
那些枯死的,高古斑驳,昂然向天,
成为一尊尊精神气节的雕像;
那些倒下的,聚日月之精华,枯体坦卧,
亘久地展示自我的存在。
而在那些枯死的和倒下的旁边,
一片片胡杨林,
茁壮而葳蕤地生长。
苍劲、伟岸,
蓬勃着戈壁沙漠中的无限生机!
曾经的电闪雷劈
或在它们身上烙下焦黑的伤痕。
它们品种不同而姿色各异,
却以共同的抗衡灾难和死亡的精神韧力,
千万年来,在天地间,
把生命之歌
咏唱到极致!
啊啊,我们这些万物的灵长,
仰望它们,怎不会陷入对生命与生存的沉思?
天山情怀
天山山脉,群峰逶迤 ,白雪皑皑,
你蕴藏着多少动人的故事和传说。
因你的一脉断开,
北疆的丰润和肥美,
南疆的戈壁与苍凉,
竟如此的天各一方,截然分明。
从北疆到南疆,我们来了,
皑皑白雪中,翻越天山。
西北风猛烈而辽阔地刮过。
整整一个白天,我们翻越的是一种情怀。
车窗外,群山莽莽,雪花飞舞,
共与雪峰论英雄,
祖国河山装心中!
风雪肆掠,我们无所畏惧,
与飞雪合影,
和雪地同乐,
天上顶上,洒落阵阵笑语欢声······
此时,我是置身远古与历史,
还是融入神话和传说?
雪山论剑,天山飞狐,
连同这浩瀚无边的万古苍莽,
撞入我激荡的胸中,
将我化为天山的一块凝石、一片飞雪。
千年的雪峰见证:
或许,天山飘雪,
这是人生经历的最最壮阔的风景!
作者简介:未弋,本名魏光武,内江人,四川作家协会会员,四川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外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先后有诗歌、评论、散文诗近三百首(篇)发表于《星星》《青年作家》《中外文艺》《散文诗世界》《国际汉语诗坛》等刊物,有诗歌作品在全国级大赛中获奖;同时致力于内江本土青年诗人作品的评介。出版有诗集《燃烧的瞩望》,与人合集的诗选集《四川诗人百家》,2016年《淌过心中的母亲河》获内江文学贡献奖,2019年《诗缘》获“中国知青作家杯”征文一等奖。
水调歌头·游张家文化诗碑园
刘劲秋
邀友张家去,漫步勒诗园。
仰瞻诗圣,浩然正气满心田。
感时恨别发短,忧国忧民肠断,义愤如煤燃。
战乱情悲壮,奋笔写诗篇。
品妙句,赏画面,立碑前。
浅吟低唱,愁绪满腹泪涟涟。
诗醉八方游客,义薄九天云表,文化有渊源。
今日诗碑立,国粹古今传。
作者简介:刘劲秋,威远诗词楹联学会会长,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观张家花园杜甫诗碑
周家良
雾笼寒塘日笼花,
心生敬仰到张家。
千碑环列书诗圣,
百画相成缀苑葩。
感念少陵忧患志,
传承中夏纳存华。
书家茹苦挥毫墨,
岂止精微着力夸?
作者简介:周家良,威远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雪花飞·叹空村
风铃语
飞叶枯藤旧屋,苔痕老竹空村。
荒地苍苍蔓草,谁去耕耘。
何处笙歌起,他乡梦故门。
山后幽幽曲径,少有游人。
作者简介:风铃语,本名黄珍莲,喜欢用诗词记录人生风景。
穹窿,一首行走的诗
熙 青
一首诗,在穹窿的山岭沟壑中
行走,从沧海走到桑田
走过的小路宛转低廻
攀过的石梯盘旋高昂
竹筏记得,溪流和僚人的对唱
密林回响,道路与骡马的铿锵
一首诗,将在荒凉古砦的门楣
诗成,煤铁和烽烟镌在岩野的厚重
每一个字节,都在呼唤安康
每一个韵脚,都在渲染力量
当松涛奏响,天籁的复调
看云岚弥漫,温情的离伤
一首诗,要在长葫溪河的瀑布
诗成,卵石和苔藓有天然的诉求
逐一朵浪花如句点,追思圆满
留一个倒影如意象,拒绝惆怅
灌溉吧,吸吮生命里的甘甜
净化吧,留给灵泉一瓣心香
这首诗,行走在春风沉醉的夜晚
这首诗,漫步在秋雁横掠的荷塘
这首诗,飘零地倚靠过多少山中岁月,
这首诗,娴静地成全了时光的轻舞飞扬
这是一首写给,峰峦地貌的白描诗
这是一首写给,穹窿独有的土味诗
携连绵不绝的情思,落在桃花山前的湿地
执笔的手迟疑不决,但终会悬腕摇指
写下真诚的注释给,永恒悠远的过往
写下热情的解答给,心手相牵的远方
写下明丽的字句致敬,我们的村庄
写下美好的明天送给,值得拥有的故乡
作者简介:熙青,本名陈小丰,内江市作协会员,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题深沟红叶
戴超吾
初降清霜天地新,
一番暮雨涤微尘。
满山红叶如霞染,
直道深秋胜仲春。
作者简介:戴超吾,威远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执 着
云竹幽兰
有人爱春季的
桃红柳绿
情幽梦长
我却独钟于飘香的秋
雨如歌 云如翅膀
守候一树葱绿
渐镀晚霞的金黄
品读一片落叶
化作零泥散芳香
煮一壶老酒
醉红山岗
用执着的狂热品赏
霜菊的肃昂
秋蝉的绝唱
作者简介:云竹幽兰,本名马玲,四川威远人,喜欢阅读,用笔记录生活点滴。
游长沙坝水库
贺十康
白鹭低翔秋色肃,
谷幽水澈影婆娑。
平湖长狭分多岔,
植被悬垂绿满坡。
观景彩船萦碧浪,
吟诗墨客唱山歌。
手机拍录忙翁妪,
欢度重阳同乐和。
作者简介:贺十康,威远县人,退休教师,诗词爱好者。
游韦家沟水库(二首)
力 扬
其一
一桨碧瑶一桨琼,
半湖黝黛半湖明。
雨歇双鹜恋波渌,
晖冷峰头出晚晴。
其二
枯木垂崖少蝉唱,
谷幽九转似柔肠。
舟头独立聊发狂,
哟嗬一声声应长。
◎山水随笔◎
依山傍水的“塞上江南”(上)
陈大刚
黄河把党项西夏拽上了历史的天空
中国人讲究风水,修房造屋都要选吉地。一般来说,依山傍水就是吉地,这也反映出了农耕文明的生存特点,依山傍水,才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按照这样的理论,公元8世纪前后,活跃在史称“析支”地区,过着逐水草而居游牧生活的党项人,在从青海、四川、西藏相连的辽阔草原上迁至银川时,真正是找到了一块吉地——“依”贺兰山,“傍”黄河。
雄踞在宁夏大地的贺兰山,海拔高3500多米,魁伟纵伸200多公里,健莽横越30多公里,在它东面怀抱中,是一马平川的宁夏平原,西面脚下,是中国第四大沙漠腾格里沙漠。“腾格里”在蒙古语中是“天”,意为茫茫流沙如渺无边际的天空。然而,无论腾格里大沙漠是怎样的浩瀚,面对贺兰山中流砥柱般的铜墙铁壁,它也只能望“墙”兴叹,无可奈何停止飞扬跋扈的扩张,收起所向披靡的疯狂——它无法越过内蒙古,把银川河套平原打成沙川沙原,将之践踏在漠风肆虐、沙嚣尘扬与滚滚灼热中。
贺兰山这道天然屏障之于银川平原,让我想到了大兴安岭之于东北平原。如果没有大兴安岭作为屏障,扼住西伯利亚寒流的喉咙,那么,西伯利亚寒流就会挥师南下,蹂躏白山黑水——把中国的东北也“西伯利亚”。白山黑水自然就唱不出“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如果说“依”贺兰山让党项人可以放心地在银川平原烂睡如泥,那么“傍”黄河,则让他们简直要欣喜若狂。古老的黄河野马般地奔腾着穿山越谷,经甘肃黑山峡一个急转弯流入宁夏的中卫境内,来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一改往日的汹涌,以少女般的文静秀美,平静缓流,滋润两岸沃土。党项人的这一“傍”,就“傍”出了他们种族生命历史的风情万种——
他们有喝不完的水,同样,他们的牛羊也有喝不完的水,特别是他们生存的土地也有喝不完的水——他们在黄河岸边整修了秦渠、汉渠、唐渠,又兴建了200多公里长的“昊王渠”,引水上岸,随心所欲地浇灌脚下的沃土。于是他们在黄河岸边生存下来,可着劲头地生殖后代,以几何级的方式快速地繁衍扩张种族。冶金、纺织、医药、酿酒、建筑、陶瓷、印刷、历法、宗教文字,都顺理成章地在他们民族现实和精神的大地上生长出来。在“东方的罗浮宫”敦煌莫高窟,他们就建了68个洞窟,将那些沙砾岩壁搅动得五光十色。在青铜峡崖壁上,他们以超群的构思,精湛的技艺,建造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大型塔群,众塔依山势从上至下按奇数排列成12行,共108个,数目超众,堪为中国第一。
有贺兰山的倾心庇护,又有黄河的刻意恩宠,如此“依山傍水”,党项人就是想不茁壮成长也不行。他们自然会展开史诗般的人生历程,笑傲江湖、鹰击长空。黄河的雄风、草原的蛮野、党项马的彪悍、剑拔弩张的血性,合成了他们气吞万里如虎的狂想。从16岁到60岁,党项男儿一律削为秃发,裹羊皮斗篷,用骷髅喝酒,以敌血抹额。在宋人、辽人和金人打瞌睡的时候,仿佛是一夜之间,他们就迅速崛起:“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立国贺兰山下,号“西夏”,建都黄河岸边,曰“兴庆”;人丁兴旺,达500多万,张弓戴甲征战者70多万;疆域辽阔,东尽黄河,西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囊括了今天宁夏全部、甘肃大部、内蒙古西南部、陕西北部、青海东部,面积为今天宁夏的12倍。“三分天下居其一,雄居西北两百年”。西夏王朝气冲斗牛,横冲直闯,与北宋、辽平分秋色,与南宋、金鼎足而立。
对于在黄河岸边雄鹰一样翱翔的党项西夏,有宋一代的许多男人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灵纠结,甚至就是他们抱憾终生的内伤。
那个曾经戍守延州以防范西夏为己任的范仲淹,写下过这样一首伤感的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当然,除了伤怀与喟叹,宋朝的男人们也怒发冲冠。老夫苏轼曾豪情冲天:“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岳飞也慷慨激昂:“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然而,“无可奈何花落去”,直到大宋王朝凄凉地闭上双眼,这些中原男人也没能实现自己的英雄梦。
党项西夏人横枪跃马,叱咤风云,在中国古代史上谱写的辉煌,如今都留存在贺兰山脚下西夏王陵园内的“西夏王朝博物馆”中。西夏王陵是银川最有名的历史遗迹,也是我到宁夏后首选去的地方。在“西夏王朝博物馆”参观的一个小时,我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状态,那些展出的文字、图片、实物都如活的生命一样,栩栩如生地散发出黄河浓湿的水气,吞吐出党项马骠勇的腥臊,让我分明地感受着黄河在奔腾咆哮,黄河在一泻千里。我整个人仿佛就是站立在黄河岸边,落入了滔滔的河水中,随着黄河的波涛起伏翻卷……
我这样的感觉并不奇怪,因为党项西夏王朝,本就是黄河漂亮转身后,在天地间创作的经典杰作。或者说,是黄河手把手将党项西夏拽上了历史的天空。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陈大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品《笔走大中国》《笔走五大洲》。
◎市井闲谈◎
秦司令员战争年代的警卫员
——缅怀离退休干部季书方同志
姚清高
季老离开我们18年了,但一想起他,那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
他身材魁梧,满头白发,手挂拐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见熟人面带微笑,热情招呼,主动握手。他是一位谦逊慈祥的老人,是一位离休干部,曾为秦基伟司令员做过7年警卫工作,身经百战,多次立功受奖。
青年时的季书方同志
给游击队送信
季老,1922年9月出生在河北省宁晋县北鱼镇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35 年至1937年期间,抗日烽火燃遍华北大地,父亲常常带他去听抗日宣传,抗日勇士们常在一个叫季路子的家中演讲:“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抗日救国,共产党的队伍才是抗日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是为老百姓办事的队伍。”这些革命的道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只有13 岁的他,开始以做小生意和捡狗粪为掩护,常给当地游击队送信。抗日组织中有一个叫季春子的,经常把信交给他,要求他及时安全的送到宁晋县王桥村抗日组织的刘宗汉手中,两地相距几十里,完成任务后,就给他一张纸条,凭借这张纸条,到抗日组织里去吃一顿饭。有一次,他去给游击队送信,天下大雨,河水陡张,必须有船才能过河,为了完成任务,他千方百计搞到了一条小船,当时年幼力小的他,把握不住船的摆动,船在河中转圈圈,怎么也划不走,心急如楚,他却咬紧牙关,拼命划浆,边划边摸索技巧,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1936年,已担负起给抗日组织溜马、喂马的工作,他父亲就给游击队做饭。1938年正月,日本鬼子进村,他父亲季老本和本村的几十名乡亲惨遭鬼子杀害,他含泪掩埋了父亲的尸体,心中燃烧着要为父亲报仇,要为老百姓报仇的火焰,决心向日本鬼子讨还血债!
参加八路军
他父亲被杀害后,母亲带着他们弟兄三人,生活更加悲惨,抗日组织多次给他家发救济金,当时流传着几句口溜:“穷八路,畜白军,13支队活财神(指国民党军),杀人放火日本兵。”八路军在经济很困难的情况下,还救济过他们,使全家感激不尽,乡亲们都知道,八路军、游击队是咱们穷人的队伍,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打人不骂人,走到哪里就为哪里的老百姓挑水,扫地……。1938 年5月,他怀着对八路军的向往,怀着为父亲报仇的强烈望,到季瞎子家自愿报名参加了游击队。过了两天,班长刘宗汉,连长杨杰带领他们一晚步行 100多华里,去仁县佛堂,找晋西游击队11支队,在那里白天摘军训,夜晚出去扰乱敌人阵地,不让敌人休息,后来部队并入太行八路军,整编为一分区十一旅,旅长秦基伟。从此,他将自已交给了党,参加了八路军。
给秦司令员做警卫工作七年
秦基伟同志任太行十一旅旅长和司令员,1940年4月季书方同志被到司令部警卫连警卫班当警卫员,直到1947年上半年秦司令员调纵队任职为止,七年时间里他一直在秦司令员身边做警卫工作。
在枪林弹雨的日子里,为了首长的安全,他总是尽职尽责,奋不顾身,在太行山的黄北坪战斗中,秦司令员用望远镜观测敌人动态时,被敌人发现,一群敌人向我方猛冲过来,在这危急关头,他一下抱住秦司令员的大腿,拉下山沟,迅速掩护起来,之后将首长安全转移。首长的一举一动,他心领神会,首长智勇双全的作战经验,吃苦耐劳的精神,爱兵如子的作风,给季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他一生革命铸就了对党的赤胆忠心。那时一旦有重要任务,司令员亲自点名指派他,任务完成后,就命令睡三天,并吩咐主管领导,好好照顾休养,季老回忆说:“上党战役下来,我两腿生疮,肿得吓人,喉上长了脓包,什么也吃不下去,司令员亲自到我床前问,“‘小鬼,好些了吗?’”‘好些了。司令员’我回答,‘还有什么问题?’司令员又问,‘双腿无力’,我说。‘小鬼、好好体息吧。’秦司令又转身对连长说:‘小鬼的伙食要安排好,尽量让他早点恢复。’战事多,首长十分繁忙,无微不致的关怀,使我非常感动。”炊事班给秦司令员准备的饭菜,首长没有吃,也叫人给他送来,真是关怀备至。司令员对部下要求很严格,遇事认真,有一次,侦察员向司令员报告说:“敌人重机枪大概有两挺,轻机枪可能有三挺,人员大约不到一个连的兵力。”秦司令员火了,严肃地对他说:“啥子大概可能,你今晚出发,重新去侦察,明天早晨把情况告诉我,一定要准确。”司令员根据核实后的敌情,立即布置,迅速拔掉了敌人的据点。秦司令与士兵同甘共苦,1942年夏天,部队三个月没钱粮,靠自力更生,在太行山开荒,司令员和战士们一起拿着锄头垦地,一块儿干活、一块儿挖野菜,还将洗得干干净净,和老百姓送来的包谷粉,煮成糊糊,坐成一团,吃得挺香。
战争考验了他
季老,不管是长期跟随首长担任警卫工作,还是下部队担任副班长、班长、副连长、连长、科长、营参谋长,都勇敢作战,不怕流血牺牲,先后参加过百团大战、上党战役、平顶战役、太原战役、临汾战役、石家庄战役、平汉战役和大小战斗等。在艰苦而又频繁的战斗岁月里,多次立功受奖,也多次负伤,轻伤不下火线,有一次臀部负伤、卫生员将伤口给缝起包扎好,他又继续战斗。他在火线入党时,指导员问他为什么要入党,他说:“我要为父亲报仇! 要打日本鬼子!”指导员补充了一句,“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他就用指导员的纸烟盒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这几句,作为了他的入党申请书,当场就批准了。在太原的南盘战斗时,出发前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两个铜板作党费交给了组织,决心与敌人决一死战,担任机枪连长的他,率领战士们攻打敌人的指挥部,加大火力,全线猛攻,当他指挥机枪手往前冲击时,突然被敌人的一颗子弹穿进了他头部右侧耳背骨内,耳朵被打破,他突然感到眼前发黑睁不开眼睛,一下倒在地上,心里还清楚,只听见有人在喊,连长受伤了!连长受伤了!他用力睁开眼睛看见地上一大滩殷红色的血,手摸着头和衣服,都是又粘又滑的热血,于是,把他转到后方野战医院治疗,动手术取出了弹头,过了几天,慢慢清醒了,觉得全身很冷,手一摸,才发现身上盖的是一张席子,战时的条件哪能和现在相比呢!
他虽然受了伤,部队却冲上去了,全歼了敌人,俘虏了二个连,还活提了一个团长,夺取了战斗的胜利,血没有白流,他也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成长为一名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
艰苦创业的带头人
四川解放不久,对敌斗争仍在继续,需要军队协助地方政府工作,因此,那时工作变动频繁;他先后在通江、南江、巴中、平昌等四个县任过清青匪反霸、减租退押和征粮工作团队?长,还调任平昌县代理副县长,任务成后返回部队,1954年才转业分配威远工作,不论是任交通科长、邮电局长,还是交通局长,季老都严于律宽以待人,遇上调资的机会,名额留给工资低的同志。担任邮电局长时,自用架架车把一袋袋邮件拉下乡;任交通局长期间,都是爬大货车下乡或徒步上公路检查工作;处处体现老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季老离休后继续关心党的人民的事业,爱护下一代,积极参加组织生活,月月交纳党费都要多于规定的标准。
离休后的季书方同志
季老出生在旧社会,成长在枪林弹雨中,青春奉献给祖国的建设事业里,在威远老干部中参加革命时间最早,但他从不摆资格,深受广大群众利老同志的尊重和爱戴,一致被推举为跨世纪杰出老人。
作者简介:姚清高,威远人,曾任威远老干局副局长,业余喜欢写作和书法。
越溪河上游地名考(一、二)
林培安
一、碗 厂
碗厂位于越溪河上游。说起“碗厂”,就让我们联想到威远的上碗厂和仁寿的下碗厂,上、下碗厂皆由烧制瓷碗得名,原属仁寿县管辖,本文主要探究上碗厂制碗历史。1958年,行政区域变革时,上碗厂划归威远县管辖,先后有了碗厂公社、碗厂乡、碗厂镇,而2019年碗厂镇撤镇而并入越溪镇,对于这些历史变革,越溪河上游的人是最熟悉不过的。
碗厂,顾名思义,就是烧制瓷碗的窑厂。“碗厂”之名和制碗瓷窑是息息相关的,没有昔日的制碗瓷窑,就后来“碗厂”的地名。
穹隆腹地的越溪河,溪水淙淙,岩崖峥嵘,空气清新,四季宜人。越溪河两岸矿产资源丰富,不仅有地下的煤、气、盐等,还有地面的矿石、粘土等。康熙初期,一个名为马和的先辈,是四川彭县磁峰窑有丰富经验的技工,他对制瓷原料和技术都很在行。一次,回乡探亲,途经现今碗厂(上碗厂)一带,见越溪河岸的岩崖上有丰富的白石和粘土等制瓷原料,又便于办厂和水运,便心生办窑场的念想,经多次考察论证,便辞去磁峰窑技工工作,在碗厂开办窑场。
马和请了几人帮工,就在现今碗厂岩上采取岩石做制瓷原料,将所采岩石用锤子砸碎,倒入碾盘,以牛为动力,拖着碾辊将白石碾为粉末,然后入池澄浆,待磁泥半干后,车作拉坯,凉干后在胎体上描以云南石墨,施以明釉,然后装入窑内,碗、盘一般使用叠装,如瓶、罐大件则单独放置。窑内放置适量器物,并放以木柴,最后封窑,先以柴火慢烘烤,待器物水分干后,放入大块木柴猛火攻之,一天一夜后,器物出窑,虽是粗瓷,但色白如花。
窑场最初生产人们常用的生活器皿,从碗、盘做起,在清初那个年代,人们只要有碗吃饭就行,碗、盘生产量大,民间消费量也很大。后又逐年扩大瓷器品种,如钵、盆、油灯、坛、罐等,还生产少量的祭祀用品,如香炉、蜡台、香筒等。到清朝嘉道年间,又增加装饰瓷物,如花瓶、大瓷罐、喜字罐的生产。窑场生产的器物,凡有绘有图案的俗称“青花瓷”(土青花)。二十年前,笔者对沿溪的瓷窑做过了解,最远的瓷窑分布于和尚岩上段;又曾对周边传世器物和窑场残瓷碎片考证过,当时溪边随手可拾残瓷片。器物描绘内容大多以花卉为主,也有少量的山水人物画,毕竟不是名家作品,绘工简单,层次感不强,艺术效果较差。大宗器物如瓶罐部分出现窑裂或炸底,还有有严重缩釉现象。也许这类产品就是民间小型瓷窑的特征吧。
马和的窑场一开始生产的都是老百姓日用器物,注重质量,价格实惠,产品供不应求。窑场也逐步扩大规模,从最先的一口瓷窑陆续增至二三十口瓷窑,工匠人数逐年递增,多时达数十上百人,当时的瓷窑沿溪分布十余里,气势宏大,颇为壮观。
随着瓷窑、窑工的增多,在规模上形成了一个厂,人们便以“碗厂”呼之。碗厂最先只是生产交易瓷产品的地方,由于流动人口的增加,也带动其它生活用品的交易;碗厂生意兴隆,窑工也能生存,离家很远的窑工,有些迁往碗厂定居,碗厂渐渐形成了集市,后又发展成“碗厂场”,至今,仍以“碗厂”为场名。
清代几百年间,碗厂瓷在仁威周边风靡一时,早已替代了彭县磁峰瓷。至今,农村老百姓家里,也还有一些碗厂窑生产的传世实物。
清末民初,碗厂窑停烧,是受社会动乱,还是受行业竞争的影响,原因不详。解放后,曾在碗厂沟里建立了陶瓷厂,到改革开放后,该厂倒闭。
碗厂瓷窑属于地方性窑口,在国内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窑口,但它在川南仁威一带影响极大,为人们的生活做出了贡献,是越溪河历史上不可抹去的一页,“碗厂”的名字也将承载的它的辉煌而世代相传。
二、铁马桥
说起铁马桥,方圆几十上百里的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铁马桥位于越溪河上游,桥身跨河连接内江、乐山两市域界,威远县原碗厂乡古堰村与仁寿县汪洋镇上游村,以桥为连接点。在越溪河上游的新桥、关刀桥、李白渡桥、宋家桥等石桥中,铁马桥名气最大。
我们现在看到的铁马桥,是可以驾车通行的铁马新桥,桥为五拱形,整体都用条石建成,桥身长约50米,宽约8米,高约15米,由仁寿县修建,始建于1957年初,1958年年底完工,听说收尾工程还是简阳县完成的。记得第一次步行去汪洋,从铁马桥上过,新修成的桥道两边没有栏杆,站在桥中往下看流水,头就晕,很害怕。后来有了石栏杆,也就不怕了。新铁马桥后能通公路,成为威远以及相关乡镇通往仁寿、成都的必经之路,也是仁寿、汪洋方向去井研、峨眉方向便捷通道,过往公共汽车还在这里设有站点。
铁马古桥是什么样子呢?我也没见过,上世纪六十年代后出生的人都没见过。据当地耄耋老人回忆,古桥在新桥位置往河上游五、六米处,也是五洞,它的长宽高,恰是新桥三分之一的缩小版,用厚五十厘米、长五、六米的长石板铺成。由于较矮,河水稍涨,桥便淹没,特别是夏季汛期,经常连桥身都被洪水吞没。尽管这样,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也成了重要的通行桥梁。
那么这座古桥为何人所建呢?
据说,几百年前越溪河上游没有一座牢固的石桥,两岸人们想到对面去,要绕行很远,很不方便。有乡人于枯水期时,在河面狭窄往河里打下木桩,铺上树木,形成简易木桥,供过河之需。但凡下大雨河水见涨,木桥被淹,;时间久了,树木枯朽,或被洪水冲毁,又得重建。
有个贩布匹的商人叫袁文藩(时代不详),他虽不是一个很富有的人,但心地善良,爱做善事。一天,袁文藩和平常一样赶集卖布,途经岩湾大路时,拾得一布囊,打开一看,囊中有黄金百两。袁文藩便四处寻找失主,结果是一贩猪的商人遗失,袁文藩如数奉还。商人有感袁文藩拾金不昧,便奉送二十金以酬谢,袁再三推却不过,只好接受。
其实袁文藩另有打算,他要用这笔钱为地方乡邻做一件大事。之前,袁文藩号召家族捐田兴办了余家寺义学,还做了平治道路,施棺木添义塚,扶贫救困等善事,这时他便决定修铁马桥和李白渡桥。于是他召集能工巧匠,历时半年,修成了这座桥。还请当地铁匠打造两匹铁马,置放于桥两头,乡人便以铁马呼之。至于打造的铁马有多高多大,无人能知,铁马在什么年代失掉的,既无记载,更是没人知晓;但桥的名字却流传至今。
“修桥补路,儿孙满富。”据说,袁文藩活了九十四岁,其孙袁召棠,曾孙袁安国、袁定国皆为诸生。袁文藩的名字也将同铁马桥一样永世流传。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林培安,威远人小河镇人,自由职业,喜欢地方文史考证。
◎老家龙门阵◎
越溪河故事(三、四)
邹惟山
三、端公捉鬼
张家大房子,在高顶寨的北面山下,碑基坎的外面。我少年时代去四舅公和五舅公家,来回都会经过那里。房子实在不少,恐在百户以上。据说,百年之前,那里发生过一场端公与妖精之间的大战,并且端公还因此受害,没有几天,不治而亡也。
在张家大房子靠水的一栋楼上,多年以来总是闹鬼,搞得姚姓人家不得安宁。不仅楼上不能住人,楼下也不能住人。一到晚上,就有女人的哭声,从楼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哭声很悲,又很细。开始的时候,村民都去聆听,探寻究竟,但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有人认为来自于河水,有人认为是来自于半山上洞中,也有人认为是来自于天上。但没有一直的结论。
过了十多年,哭声不仅没有消逝,楼上的动静反而更大了。不到半夜,楼上传来女人的笑声,同时有海坛滚动的声音。谁也不敢上楼,却探一个究竟。于是,楼下和周围的楼上和楼下,也不敢住人了。有几家人也因此而搬上高顶寨去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姚大爷只好请了一个当地有名的端公来做法收鬼。端公何九江,是天宫村人,被认为经验丰富,手艺高超。
那天下午,不到三点,他就来到了张家大房子。他在张家大房子绕了一大圈,先进行侦查工作,做足功课,以便施法。最后,他才来到闹鬼的人家,进了房门,见有一张雕花大床,一个长榻板,床前一个大柜子,柜子上有油灯。屋里还有一些家俱、坛子之类的东西。他走近大床,横着倒在床上,观察楼上。哦!原是木头的楼板,大块大块的,床头角落里,有一架巨大的木楼梯,由此可以上下楼。人们在外面,远远地观看。他们也有一些经验,不敢走得太近,以免发生意外,伤及自身。
一小时过去了,没有动静。又一小时过去了,也没有动静。何道士把叶子烟装在长烟杆里,点上火,开始抽了起来。他同时也点燃了油灯,以便观察形势的变化。半小时过去了,没有动静。半小时过去了,也没有动静。
然而,到了七点钟,天快暗下去的时候,楼上突然响动起来。他竖起耳朵,睜大眼睛,发现有人在楼上滚动海坛,一下滚过去,一下滚过来,声音很大,把他吓了一跳。大概十圈之下,有女人的哭声,有女人的笑声,真是惊风雨而泣鬼神也。
突然,他看见一只女人的花鞋从楼梯口伸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只。哦,原来是一个妖艳的小个子女人,从楼上下来了。她一梯一梯地,手脚并用,来到了一楼。何端公一动不动,他想看一个究竟,到底是何方妖怪,什么模样,以便收服。正在迟疑之际,他发现女人已站到床前,朝他笑了一笑,就跳到了柜子之上。一看是一位中年女子,披肩长发,花色长裙,居然在那里跳起舞来。跳了九圈之下,她突然用左手取下自己的头颅,用右手从裙子里摸出梳子,准备梳头。这个动作,让何端公十分恐慌,他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跳而起,跑出了房门,跑上了大路,就回天宫去了。而那个女妖也被他的动作所惊吓,哇啦哇啦地,取上自己的头颅,跑上楼去了。
人们不知所以,以力端公并未战胜妖精,就四散而归天。第二天,何端公又在下午三点来到,他带来了一只算盘,一个坛子。七时,女妖经过同样的闹腾,又下楼下了。他不等她上柜子,从床上起来,对女妖精说,我知道你姓什么,多少岁?女妖精说,那你说一说看。何端公说,不用算,那个屋子里写清楚了的。女妖精不信,她爬在坛子上,往里面看,不料里面人山人海,灯火辉煌。何端公说,你何不进去细看呢?她说,我才不去呢,万一你关了门呢?这时,何端公口中念念有词,用右手推她进去,不料她有所防备,死活不进去。她双脚一伸,正好踢到了何端公的眼睛上。何端公眼睛受伤,无力施法,只好放弃。女妖精又上了楼,在楼梯口,她笑着对他说,你有本事就上来呢。我姓姚,今年九十三岁,这本来是我的屋子,为何要赶走我呢?说完,就消失于无形了。
何端公回去之后,不到一月,就病故了。而今,张家大房子虽建了许多新屋,但河边的五间,一直还在。
四、陈半仙挥笔
在四川省越溪镇和新场镇交界的青峰寨下,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红豆村,因古老的红豆树而命名。清朝中后期,红豆村吴家,有一青年后生考中了秀才,全家族庆贺了半个月。不到三年,他又考上了举人,全家族又庆贺了一个月。这个举人就是吴绍游。吴绍游何其了得,他不仅会做文,早在那个没有发生生态问题的年代,他就专门为保护俩母山不受煤矿老板的侵扰,而写信给陵州知府,请求出面或明文禁止开采,成为中国最早的生态保护文献之一。他还写有大量诗作,保存在越溪巜吴氏族谱》之中。其中,有一首专写中华咀的古老而奇特的松树,成为了一首歌咏山水的代表作。吴绍游虽少为官,但名气很大,上至成都,下至泸州,只要他的一张字条,办事畅通无阻。他一生娶了三任夫人,子孙后代一百多人,多半在外发展,少有回来红豆村。
吴绍游有一好友,传为连界镇船石湖附近出生的人。他虽然没有考中举人,却也是那个地方有名的秀才。因此,他才成为了吴绍游举人府中的座上宾。有一天,陈半仙经天心桥,来到了红豆村。入夜,二人喝酒谈诗,好不畅快。酒过五巡,陈半仙说,吴老爷,你后山上那块悬壁,面色红润,气象非凡,如有几个大字就好了,十里之外的地方,也能看见。那就神了。吴举人说,那当然好了,但地方太高了,估计不太好上去,也不知道写什么才好。陈半仙说,你举人老人如此才华,如此气势,以此命题是最好不过的了,足可传世。
第二天天刚亮,吴举人起来洗脸,却发现陈半仙不见了。他想,他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船石湖去了呢?他走出院门,看见陈半仙拿着一个木桶,从外面回来了。吴举人说,半仙,你一大清早的,到哪里去了?陈半仙说,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写字吗,我已经写好了。吴举人说,不会吧?你一个人就写好了吗?半仙说,是呵,你不相信,我们上山去看一看。
吃过早饭,陈半仙陪吴老爷往山上爬,爬了老半天,到了大岩下。往上一望,猷劲有力,龙蛇奔腾的四个大字,跃入眼帘。吴老爷说,那么高的位置,你如何上去的呢?半仙说,我飞上去的。吴老爷说,你真是神仙。又说,你上去以后,又如何写的呢?没有十个人搭架子,这一百多米的大岩壁上,如何挥毫呢?半仙笑着说,我用树枝写的。吴老爷说,你这是什么羽凌霄呢?我好像无法看清。半仙回答道,我也记不得了。
今天,红豆村后的山岩上,仍然保存了那几个大字,据说在新场的街上,如果天气好的话,也能看到,且异常显著。然而,这几个字是什么,一直无法确定。有的说是健羽凌霄,有的说是神羽凌霄,有的说是仙羽凌霄,都像又都不像。
陈半仙写了这几个字,就云游四方去了,并且不再回来。而吴绍游则一直在此生活,直到老去。据说他的坟墓,就在屋后山上,正对四个大字的下面。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邹惟山,华中师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副主编。
追忆童年往事(一、二、三)
陈舟仁
在川南穹窿山谷里有个邮票大的地方叫黄荆沟镇,座落着一个刚四川省国营威远煤矿,它始建于民国30年,鼎盛在上世纪60年代;最初是公私合营,后来变为国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广大人民群众正处于物质匮乏之时,堪称“人穷三分冷,心穷七分苦”时期,多数娃娃缺吃少穿,寒冬腊月颈项里冷得钻心透骨,一年到头不是打着赤脚,就是一双破旧的皮草鞋;困扰最多的是饿肚皮,一天到黑就是叫花子嫁女——不讲陪奁光讲吃。
笔者人老怀旧,抚今思昔,半个多世纪前烙下的历史痕迹,童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一、买大米
凭证凭票购物是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的产物,众所周知,家喻户晓。当时,老的粮站建在距矿本部4里外马路旁边半坡上,服务于整个矿区;职工按月关了饷,买大米自然成了每家每户的头等大事。每当站在黄荆沟的山顶俯视远眺,那马路沿线购买大米的人排成“长蛇阵”,场面十分壮观也。排队购米,费时又劳民伤财,有的老人睡不得,但“雄心壮志两峥嵘,谁谓中年志不成”,凌晨三点便赶去,抢排在队形的最前面或蹲或卧的耐心等候。年轻人起不了早,行动稍为慢一点就只能排在百米长龙的尾巴上了。那年头不顾脸面,横行耍霸強行插轮子的大有人在,每次排队都要出现打坨坨,有的故意整乱秩序乘机夺先。这样就憋屈了踏实有序,憨厚站队的人,他们站在队里毛焦火辣,气愤骂娘,但又无可奈何。
一般从排队到调米,又排队到称面粉,再排队打清油,反反复复折腾,就是几个钟头,如果一个家庭有多余的人手,挪出两人以上,方可排队购米两不误,那就快得多了。
身为家中老大的我那些年日子过得艰难而又辛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自然承担起全家8口人的挑抬重任。买大米一是背扛二是肩挑,面对全家人207斤口粮的笨重体力活,只有发扬“愚公”精神,咬紧牙关的向前冲,硬是完成了买大米的使命。
为了糊口,无论炎热的夏天,还是数九时的雪花飘落,都风雨无阻,照常履行份内活儿。记得62年的一个伏天头,母亲从繁琐杂乱的家务中腾出手来,陪我去买大米,在返回途中,老天爷脸色突变:雷公霍闪,风雨交如,瓢泼偏东大雨从天而降,母子俩见势不妙迅速冲进路边的米粉加工房。
持续了二十几年的米价每斤0.138元,米孬呈黄色且细沙又多,如不作处理煮熟吃进嘴里,稗子石子儿满口钻,难受死了。那年头每个家庭里基本上均备有簸箕和细筛,妇女们天生手巧,各自用簸箕簸,细筛筛出的糠渣另有用处,加点玉米粉调喂鸡鸭。鉴于当时那个情况,在加工房避雨时,本人有生第一次看见了风车,并仔细观察手摇风车糠米进白米出的全过程,倍感兴奋。待天空变亮大雨停了,母子俩开始踏上返程路,箩筐本人挑,背篼母亲背,不时背挑又交换。沿着石子马路蹬起八字脚前行,嘴里还哼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不知不觉拢屋了。时间已到下午3点了,身体透支,疲惫到极限,满身臭汗,虽然饿得慌,但内心甜蜜了……。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特别是当你回头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走了一段自己都没想到的路。
有一次挑米回家路过二井食堂,刚好累了歇气。一股烹调香味随着微风扑鼻而来,我走过去,不经意间发现洗碗槽边有半个包子,拾起来捧在手里,(还是热的,可能刚被别人丢弃的)眼睛直盯住包子心有胡豆大的几颗肉可可,虽然只剩三小可,还真是雪中送炭,解决了半年没沾油腥的馋嘴,总算打了一个小牙祭。那年头的矿上食堂的包子个大肉又多,是远近闻名的矿山品牌食品。
老粮站于74年搬迁到了矿上服务矿区。哎哟嘞,我的天哪,矿上的职工家属才从笨重的体力活中解脱出来,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二、挑 烧 炭
黄荆沟出产的煤炭过秦岭保重钢,丰功凸显,誉满巴蜀,品质优良化灰又催火,许多国内星级酒店都设法曲线采购,深得用户们的喜爱。
那些年实行计划供给,9000职工的厂矿按每人每月18公斤定量供应。上万的砖砌烟囱从山沟坡上鳞次栉比的房顶冒出,形成具有煤家特色的亮丽风景。煤场在营门口内,全矿职工的生活用煤均在此处。每逢周末这儿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显得十分闹热。煤家人对煤炭质量的好孬一目了然,都愿亲自动手在煤堆上挑选个子煤炭,煮饭炒菜灶头更催火,优质颗粒炭子更经用。那年头挑烧炭虽然比买大米距离短,但排队选煤也不轻松,我全家人的燃烧,要4次来搬运才能完成。特别在斜煤堆上选炭子时,遇到起风时就惨了,煤灰扑面不说,钻进鼻孔,弄脏全身,还要洗衣洗澡。我人小力气小,挑着烧炭吃力前行,爬坡上坎,实在累了放下歇口气,挑不动了再歇气,咬着牙关完成一挑少一挑,自己的活儿就要勇于担当,绝不退缩,哪怕再苦再累再难也熬着做完,这也锻炼了我顽强毅力。
一次挑烧炭在半路停下时,因肚里饥饿而身体过度透支,竟突然倒地晕了过去了,被路过的同学韩义发现,背着当矿长的老汉弄了米来,在挨着翻笼的焦炭窑子上蒸了二两盅盅饭,他走到面前把笔者刨醒,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米饭递到笔者手中,让我感到同学关心的温暖,吃下饭顿时有了力气,才挑着烧炭回家。
矿井资源持续开採30多年,战线越来越长,成本相应越来越高,然而煤炭越显金贵。企业实施开源节流,于74年成立了蜂窝煤厂,专门解决职工燃烧问题。
三、混 电 影
曾经一段时间因电影院成了危房要维修,于是矿上利用俱乐部扯起小裆子改放露天电影。电影在几十年中一直是人们精神文化的主要内容,矿山儿女热爱看电影,对电影的渴求十分强烈。学生娃娃也不例外,迷恋电影。
俱乐部场地像鱼形,中间大两头小,解放初期依山而建,可容纳
1000余人。那时,内江电影公司的一部电影最多安排放两场,对于几万人的厂矿,一票难求。对于寒门学生娃娃来说,5分钱的电影票成了天价,手中无票但又迫切想看,啷子办呢?有一个叫虾子哥的,大我好几岁,脸上长着僵疤,他神通广大,场场都能看到。邻里邵三悄悄透露了秘密:原来俱乐部外边的堡坎是长方石墩垒砌成的,石头与石头间有两厘米宽的梯线,小脚勉强能踩在上面,虾子哥就是这样攀爬进去的。邵三邀我同行,经不住诱惑的我就答应,事前咱俩还对岩壁的攀爬进行了反复的训练,从而闲熟地掌握了攀爬技术。
每当电影开放时,咱们几个穿衩衩裤的兄弟,紧跟在虾子哥的屁股后面,摸到踩点位置,趁着矿山黯淡的灯光,俏俏地翻爬入场,先躲在雕堡后面,见无人注意就混入观影人群中了。什么《李双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52号兵站》、《革命家庭》、《党的女儿》、《渡江侦察记》、《自有后来人》、《柳堡的故事》、《黑山阻击战》、《夜半歌声》、《刘三姐》、《五朵金花》、《阿诗玛》、《红霞》、《宝莲灯》、《马兰花》、《野火春风斗古城》、《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三进三城》、《战上海》等,两年的近百部露天电影,被我们这些半截子幺伴儿神不知鬼不觉地享受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陈舟仁,从1988年开始写作。在部、省、市书刊报纸发表文章百余篇,现为四川省杂文协会会员,成都市金牛区老年大学教师。
◎淡泊散文◎
相思随梦遥
——-记四十周年高中同学会
胡子荣
相思随梦遥,欢聚黑龙滩。华凌碧草风清,伊人仍倚栏。处处欢歌声声,人人笑脸盈盈。叹时光荏苒,忆少年容颜。又醉似当年。
去年仲夏,专程回到了故乡威远并与分別四十年的越中同窗故友相见。聚会地点在黑龙滩的华凌山庄。旧友重逢,十分感叹!
什么是少年时的友谊?就是相距万里相隔四十年。仍然记得那段重叠的青春时光,仍然记得同窗相伴同窗习读时的晴空蓝天。
故乡的山水养育了我们。四十年过去,眉间稚气全消,青丝娇颜不再,但彼此依然相见如故,亲密无间。我们曾经同饮拥斯茫水,踏足炭厂湾的绢绢溪流,嬉戏于老林山上的越中农场。秋天清晨,凤凰寨的晨雾带给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夏日傍晚,越溪河的清波唤醒我们对浪漫的向往。记得教室周围围绕着苹果树,从苹果树的枝丫绿叶,繁花纷纷,苹果青青,青涩,到枝头果实累累,伴随着少年们一天天成长。
那时高中读两年,两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一九七九年的中华大地,处处都充盈着改革的春风,让学子们的青春充满了无限的梦想。最直接的就是有机会参加高考,分数面前人人平等,择优录取!至今清晰记得,在黑板报的墙上,贴满了各个大学的专业介绍,除清华北大外还有南开大学,同济大学,四川大学,华西医科大学等,任何一个大学的名字和其传说都那时的年青人心潮澎湃,梦幻齐天!
毕业晚会,就是同学们在教室里玩击鼓传花,每人都得一机会表演一个节目,并得到一个毕业记念册。我们班记念册首页由红色油印写着:
某某同学,“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百花盛开的春天是风和日丽带来的。如花似锦的前程是劳动和斗争创造的。坚强的翅膀能冲破云雾迎来霞光万道的红日,长满老茧的双手能披荆斩棘开拓出花图锦簇的明天。
亲爱的同学,愿您象金子永远经得起斗争烈火的净炼,在斗争中迎向明天。
让斗争给您坚实的手臂紫铜的胸膛。
让斗争给您丰满的面庞燃烧的思想。
让斗争给您旋风的雄姿宽阔的肩膀。
让斗争给您火一样的语言永不停止的脚步。
让斗争给您有意义的人生,常绿的青春。
在斗争中您们一年将获得三百六十五个美好的时辰。
在斗争中你们将得到永生!
从这里可看到那时的流行语言。同学们几乎都是山乡农家仔。这也是我们那时候最具才华的语言。
时光飞逝,似水流年,转眼就是四十年!同窗再次相聚时,好几个同学已经完成了其人生旅程。还有的同学己是癌症晚期。生活的不同轨迹造就了不同的人生和人生感悟,这次相见,从此以后这一生应该都无缘再会,让人心生无限感慨!“一别流年似水,几时同窗再续?萧疏鬓已斑。莫负今朝酒,相聚黑龙滩”。这是我当时对同学聚会的倡仪。
或许这就是乡愁,它蕴育了我们的情感。不管人生的经历如何,情感根源于我们的少年,根源于我们的故乡。它形成了我们独特的人生。毛润之先生曾对其少年描述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我没有毛润之这样的同学,但我衷心祝愿我的旧日同窗健康平安,幸福快乐。而我,就是一条远离故乡的小河,带着淡淡的乡愁,穿过中西文化的坎坷,从世事纷繁中流过,仍将去追逐那远古的传说。
庚子初冬于旧金山东郊
作者简介:胡子荣,男,一九六三年四月出生于威远小河镇。一九八0年考入西南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学习,一九八七年获西南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一九九五年获美国德州理工大学全额奖学金,到德州理工大学自费留学攻读博士学位,并于一九九九年在德州理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在西屋电气公司(Westinghouse), BAE Systems, 霍尼韦尔 (Honeywell) 等公司从事损伤力学,结构和材料可靠性的研究和咨询。多次回国在中国中广核集团,中国核工业集团和中国核能研究院讲课、培训和合作。育有一儿一女。现居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东郊。
小路·梨园·园魂
陈 良
门外有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梨园。
小路一边是岩一边是坎,谁也猜不透它修于哪一年。青石板路面早已坑坑洼洼,如同看园老头的脸。
梨树是长在乱石堆里的,究竟长了几百岁,无人去考证。梨树大多杆空木朽,围园的荆棘也早已叶败枝残,零零散散。
小路,太旧,旧得来茅草丛生,一路泥泞。
梨园,太老,老得来枝残叶败,收入甚微。
只是,日出时,有一弓背老头蹒跚地走过青石板小路走进梨园;日落时,老头又连咳带喘的在小路上洒下一身热汗。
后来,有人说小路老了,梨园老了,看园子的人也老了。
再后来,小路仍旧在,梨花仍旧开。只是,那个弓背老头不再来。他走了。他走进小路与梨园交界处的黄土堆,到天堂去看园子去了。
小路仍旧那么老,梨园仍旧那么老。
小路上仍旧有一个人在往返。只是,他年轻了许多许多,鼻梁上还架了副象征知识和科技的眼镜片。
他仍旧迎着旭日走进梨园,沐浴着晚霞踏上小路。只是胳臂下挟着的不再是解闷的烟袋,而是一本他父亲怎么也读不懂的天书。
有人说,他是那弓背老头的儿子,是为父亲遗嘱而来的。他怀里揣着的不再是药瓶和喘息,而是一份盖了大红印章的承包合同。
后来,在小路上走动的不再是单调的身影,在梨园里读天书的也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声音。
再后来,小路被踏宽了,梨园被教乖了。小路宽得:汽车,能把世界运进来;园工,能把梨园搬出去。梨园乖得:春天,是望不到边的白;秋天,是醉死人的甜。
作者简介:陈 良,四川威远县溴水河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中国乡官》《热血忠诚》《黑色的煤炭》,中篇小说集《十品官》,散文随笔集《承诺生命》。
给老娘搬家
张国民
老娘终于答应搬家了。
对养育我们几兄妹的母亲,以前都是叫娘。不知从何时起,我们都改了口,叫老娘了。
老娘确实老了,银丝满头,满面沟壑。那逐渐矮小的身躯和如枯树的容颜写满沧桑。
还有四个年头,老娘就该满九十大寿了。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煤矿,从凿井那天算起,比老娘的年岁还长。但,却关井几年了。看着荒芜、破败的平瓦房上如蜘蛛网似的枯藤,就会想起老娘头顶耀眼的白发。
就这三十二平米的平瓦房,起初,老娘是不情愿离开的。因为,那里储藏了老娘几十年辛苦耕耘的旧时光。
老宅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白墙,青瓦,梯田似的一排又一排伫立在矿区的斜坡上。当初无厨房,三十二平米的空间却容纳了我家八口人。两扇咿咿呀呀瘪窄的木门随时咛唱着我们童年的歌谣。正门的两边,是两扇高朗明亮的如儿时小字本细格子的玻璃窗。就因这细格子,就因厚厚的土墙,老宅被划定为甲等房。
在书包还在拍打幼小屁股的年龄,便被吆喝着在对面的山坡上抬片石,磊屋基,砌偏房。几个月光景,经过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奋斗,一间十余平米的厨房在屋后的水沟上拔地而起。从此,我们一家人总算告别烟熏火燎的峥嵘岁月。厚重的泥墙内,封存着我们童年的记忆和欢乐的笑声,也储藏着父母几十年的艰辛和期盼。
如今,老宅已逐渐佝偻,就像老娘萎缩的身躯。屋檐下的街沿也明显倾斜了。屋里多年前硬化的水泥地面已不见水泥的痕迹。由于潮湿,不知从何时起,地面已凸起一堆一堆的土疙瘩,犹如沼泽地里凹凸不平的草甸。走在上面,有如行进在公园内由细小鹅暖石拼成的健身便道。
老娘共生了我们五兄妹。因为生计,鸟儿大了,均飞往了不同的地方。父母却不愿挪窝,说是不想给儿女们添麻烦,执着地坚守着那几十年的岁月。父亲走后,老娘恋旧的情结似乎更加浓厚。每当我们回家探望,老娘总会碎碎叨叨地复述那些陈年故事,仿佛品尝家里珍藏多年的陈年老酒。那年春节,我接老娘到距离矿区两百余公里的城里。住了一周,说啥也要回到矿里破旧的老屋。
机会终于来了。
随着国家出台大力修建廉租房的惠民政策,闭坑的矿区将原办公大楼和招待所相继改造为廉租房。既然老娘不愿远走,就想办法让她近摞。前年休假回矿,恰遇居住于廉租房的一亲戚老妪病逝。经上下通融,总算将空房户头更名于老娘名下。
一个艳阳高照的良辰吉日,我穿过矿区约一公里路程回到黑暗、潮湿的老宅,请老娘搬家。坐在矮凳上的老娘望着我,又环视一下黑森森的里屋,嘴唇嗫嚅几下,说别忙,等两天再说。
几天过去了,我再次踏进老屋。给老娘讲了一大堆搬到廉租房住的好处,说那里老年人多,熟人也多,又是二楼,等等。之前,我又拜托老宅仅有的两三户邻居费费心,给老娘做做工作。看着老娘还有些许犹豫,我最后说,三轮车都喊来了。老娘才迟迟起身,凹陷的嘴唇动了动,好嘛,搬嘛。
我曾在矿机关某部门任职,然后调往异地二级单位任职。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所购福利房距离办公大楼只几步之遥。离矿之后,仍未处理,其目的就是为了兄妹回矿照看母亲方便。老娘搬到一室一厅的廉租房,眨眼的工夫就可以过去看看。给她做点啥好吃的,几步就送过去了。而在老宅,仅步行就需二十来分钟。对一个年迈的老人则可谓是一段遥远的煎熬,且还需爬坡上坎,累得气喘吁吁。一旦病魔缠身,就更要惊动左邻右舍。此外,平房无厕所,夏季来临,偶尔还会遇上毒蛇的威胁。几十年来,老鼠的辛勤工作已在土墙旮旯角落留下了不少的杰作,有如地道战中四通八达的工事。即使大白天,你也常常能听见老鼠在叽叽叽叽地研究国家大事。还好,老娘的耳朵有点背。汶川“5.12”大地震,室内的破旧家具被震得稀里哗啦响,老娘竟不知是地震,直骂耗子找死。
作为儿女的我们,身在他乡,心悬老宅,时刻为老娘的安危担忧。
搬迁到廉租房,这些担忧迎刃而解。
给老娘布置的廉租房,几乎所有的电气设备、床上用品和日常家具都是重新添置。老娘只需把自己的衣服搬过来就行。然而,在老娘心里,老屋的任何东西似乎都很珍贵,不能随便扔掉。就连父亲穿过的旧衣服、旧裤子也被视为宝贝。我们给她置办的衣服、鞋子等物,总是深藏于箱底。老娘说,旧的还能将就,扔了可惜了。有两床被压在箱底几十年,颜色由原来的雪白已褪成褐黄色且被老鼠咬成网状的棉絮,也被她一颠一颠地背到廉租房。本来清清爽爽的空间,经过老娘几天的折腾,又变成一个大杂货铺了。一个用了几十年且有些残缺的铝制水瓢,被我清除扔到垃圾桶,次日,又被老娘给捡了回来。
廉租房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厕所、卧室、厨房一应俱全,整幢楼共计五层,位置居于矿区中心。人多、老年人集中,相比偏僻、人少、潮湿、幽暗的老屋可谓天壤之别。然而,搬进廉租房的老娘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稍有空闲,时不时地要迈着她那颤颤巍巍的碎步回到老屋,像探亲一样窸窸窣窣地翻翻这里,摸摸那里,仿佛要找回几十年挥之不去的旧时光。
老娘给邻居说,新房子不习惯,住起不踏实。
一天,我给老娘熬了鲫鱼汤,小心翼翼地送到廉租房,屋里没人。心想,或许出门散步了。夜幕降临,我再次过去,还是没人。我赶紧打着手电,疾步赶到老屋已是大汗淋淋。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空旷、漆黑的屋里映出手电微弱的光。破旧的席梦思床上,传出老娘甜蜜的鼾声,生态踏实、安详。邻居说,老娘已经过来住了两三天了。
随后的时间里,一旦有空,我就会抽闲去廉租房陪陪老娘,耐着性子听老娘唠叨那尘封多年的旧黄历;陪着她踏着斜阳观看矿区中心广场定时跳起的健身舞;伴着她迈着碎步,缓缓行进在写满许多故事的平坦路径上。渐渐地,老娘喜欢独自下楼了,甚至和其他老人一道悠闲地坐在底楼门厅那排塑料凳子上,眉飞色舞地述说着她们曾经的芳华。
几个月的光阴过去了,老娘的心情和气色好了许多。偶尔在矿区的中心广场、廉租房附近的大道边、超市内,甚至位于低洼处的菜市场都会看见老娘的身影。虽然身影单薄,但精神好多了。有时,老娘还会跟随其他老年人出门散散步,聊聊天。脸上弯弯曲曲的皱纹里,荡漾着无尽的幸福和快乐。
一天,菜市场买菜,遇见老邻居。她把我叫到旁边,说,现在你老娘还是习惯了,也不咋过来了。顿了顿,她竖起大拇指,又补充一句,老娘说,多亏老三费心了,让我这辈子还能享享住楼房的福。
老三即是我,我排行在第三。
今年的阳春三月,我又回到了矿区,打算陪陪老娘一些时日。老娘的身躯似乎又矮小了些,耳朵也更加背了。但气色还不错,精神也还行,如老电影院坎下那株杨槐树。眼下,给老娘交流,是愈加费劲了,旁人听见犹如在吵架。然而,与老娘几十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相比,这又算啥呢?
百善孝为先。趁着有生之年,能够尽点孝道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若是待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时亲不待”,那就悔之晚矣。
天空更加湛蓝,群山更加青翠。看着老娘更加舒展的眉头,我也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偶尔,老娘还会让我给相邻行动不便的老年人帮帮忙,打听些情况,我是乐此不疲。因为,天底下做父母的,都不易。
作者简介:张国民,川煤集团威达公司退休,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
◎茶余小说◎
青山恋
付受章
韩冬梅老太一辈子都是生活在大山里,她今年已九十搭一了,两儿一女至今四世同堂。但平时在她身边的只有大儿子和媳妇陪伴她,其他的(用老太的话说)统统出去刨食吃了。有打工的、有教书的、有在机关工作的、还有在外面读大学、中学和小学的。逢年过节一起回来,要摆整整两桌人。
岁月不饶人。冬梅老太而今出不到远门爬不动山了,但她不寂寞。清晨起来就着一大碗玉米粥,吃完两块自家地里的烤红薯后,若是晴天的话就让媳妇把她扶到院坝里的竹椅上,在膝头搭上一条毛毯,并打开录放机,放响了她爱听的那些老歌。在这青山环抱,葱翠欲滴的“大氧吧”中,她面对着青坡,眯缝着眼睛望望青山,听听歌声和鸟鸣,显得十分开心。疲劳了,就着竹椅一靠,便做起了她童年时代绿色的梦……
韩冬梅从小在大山里长大,绿,是她最亲近的颜色。从小她就爱山上的小花小草,小树小苗,连走路都害怕踩着它们。在那个山里娃不知“玩具”为何物的年代,大山里的娃娃只能是在泥巴里玩泥巴。小冬梅最爱玩的就是用泥巴堆成一个小山,用小手把它拍紧实,然后在小山上插满了小树枝和野花,再用小手捧山泉水浇上就算完工了。以后便每天都去守着它看。可两三天太阳一晒,开头还多好看的小花小树枝统统晒死了。但小冬梅没灰心,她相信自己能栽活“小树”。有天她看到了路边草丛中有一棵高高的苦蒿,她便连根拔了起来,把它栽到了原来的那个“小山”上。接连下了几天小雨,太阳出山时她忙去看她的“小树苗”,苦蒿亭亭玉立,全身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嘿、栽活啦!小冬梅高兴得把奶奶牵来看她栽活了的“小树”苗。奶奶夸奖她:我家梅梅长大有出息哦!那天晚上,小冬梅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种的小树长成了很高很高的大树,许多小鸟绕着它唱歌,许多小松鼠在树枝上跳舞,小冬梅高兴得“咯咯咯”地笑醒了……
冬梅老太的家就在青坡对面的一个小山坪里。这青杠坡原来是一大片青林,坡顶上那棵近十米高的老青树,还是她公爹的爷爷栽的,至今已百几十年了。老青长了一身坚硬的铁甲,它根深叶茂,像个护山的卫士一样。可惜当年满坡一大片茂盛的青树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那场“大炼钢铁”的运动中被砍得精光。青树木质坚硬,是烧炭的唯一材料,炭便可以炼“罐罐铁”,坡顶上的那棵“青王”也差点被砍掉。她公爹对砍树的人说:你们就把我那寿材劈了吧,留老青一条命,它比你们的岁数可大得多喽!这时刚好当地一个在县城工作的人路过看见说了一句:这棵树好像是省里地质部门测定的“航标树”,是不能乱动的。就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闲聊便使老青幸免于难,也保住了她公爹的寿材。那时的青坡四周已被剃得光光的,只有老青树孤零零的在山坡顶上挺立着,标志着青坡当年被砍伐的状态。……
新时期,我国农村实行第一轮包产到户。那时已五十多岁的韩冬梅与老伴商量,他们除“自留地”外不要田、不要土,直接承包了青坡那片已荒废了的山地,老俩口带着子女日以继夜,披荆斩棘,烧荒植树。他们在当地信用社贷了五万元钱,购置了松树、秋枫、云杉、酸枣和香樟等树苗,并雇了七八个零工,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栽完了整个青坡。一年后,满坡的小树苗长起来了,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有黄色的、还有紫色的,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从此老俩口便巴心巴肠地饲弄着他们的这块风水宝地。冬梅老太是个有心机和远见的人,几年后,当她看见新栽的树苗已逐渐封山成林,望着远方一道道光秃秃的山梁,便和老伴商量“以山养山”。他们便在坡下开出了一亩多土地,搭起了温棚,办起了苗圃,培育起了各种树苗。两三年后正赶上国家“退耕还林”和“封山育林”的号召,周边许多承包了荒山的农户正好需要树苗。他们便廉价把树苗销售给四周的乡亲们,头一年老俩口基本上就还清了贷款。后几年,树苗都是以成本价让利给林农,受到了周边群众的好评,生意越做越红火。成了县林业部门挂牌扶持的重点专业户。又是数个冬去春来,当他们看到四周山梁都塗上了葱茏的绿色,老两口说不出有多么的高兴。他们尝到了植树育苗的甜头,越来越看清了造林护林的美好前景,劲头更大了……
初夏一个晴朗的早晨,大儿子上山去林子里巡查,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他发现林中的蘑菇长出来了,有撒喇菇、松茸菌、荞巴菌,还有还有鸡棕、木耳等,最多的是一种在当地叫马皮包、灰包蛋的东西,在蕨草丛中几乎遍地都是。这种貌不惊人的东西可别小看了它,它肉质脆嫩,味道鲜美,炒烩烧爆均宜。但要在它开口吐灰(孢子粉)之前采摘,不然就老了。野生菌这种被城里食客们称为山珍的东西山里人却不稀罕,只是这些菌子对他来说也是多年不见了。他便一路采摘起走,中午好拿回家尝个鲜。还没到坡顶已装了大半背篼,回家后,冬梅老太看见眼睛都亮了。她问大儿子还有多少蘑菇没采的,大儿子说:满坡林子里都有,我们四周人家户少,谁会稀奇这个东西,有不少还烂在了林中。冬梅老太望着一大簸箕蘑菇,笑着对老头子说:他爹,我们又挖到金娃娃喽!金娃娃?老头子瞟了一眼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以为然地说:这些管得了几个毛毛钱呕?冬梅老太说:人家都说,靠山吃山,你别看不起这些小疙瘩。听我的,看我变钱给你看!她马上吩咐儿子,现在天放晴了,正是蘑菇生长的好季节。午饭后你就下山去,请七八个“人手”(零工)来帮我们采摘蘑菇,我和你爹还有秀珍在家负责分类和清洗、切片、凉晒,不消半个月就可以拿到县城变钱。以后蘑菇多了,我们再搞深加工,开家庭作坊。不白白浪费了这些宝贝。老头一听,这老太婆还真是个经营生意的好手,说干就干,四个人就这样撸起袖子干了起来……大半年后,仅蘑菇这一项他们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就在她六十七岁那年,陪伴她大半生的老伴积劳成疾,久医不愈。临终前他紧紧拉着韩冬梅的手,眼望着青坡方向,久久不放。看着老伴痛苦的样子,韩冬梅满眼含泪,哽咽着对他说:他爹,我懂了的,你安心走吧。我拼老命也会饲候好你那些心肝宝贝的……老伴去世没两年,冬梅老太的膝关节炎发了,上不了坡,便把林子交给了大儿子去管理。但她总忘不了经常对儿子唸叨:要他时刻把树子放在心上,要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伺弄好那些小树苗。她说:记住,树林和苗圃就是你的金娃娃、银娃娃哦!
闲时候,冬梅老太就爱对着林子看,看得高兴时嘻笑颜开。有次回家来度假的曾孙女见她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在笑,便问她:祖奶奶,你在笑啥子哟?老太说:我笑我们的那片林子,五颜六色的。你说好不好看?曾孙女朝对面坡上望去,也笑了:好看!像一副画那样好看。老太说:就用你那画笔给我画下来吧。画张大的,好挂在我床头,我时刻都看得到。要嘚!曾孙女连忙进屋拿画版去了……
再说这冬梅老太人老了,脾气也变得有点古怪。还是她满七十的那年,儿孙、曾孙们一大堆高高兴兴地给她做古稀大寿,她却给儿女们出了道难题:要他们给她准备好寿材。儿女们都晓得:老妈怕火葬。劝她说,你身体那么硬朗,要那个东西干啥?可老太说,我和你们爹一样也要土葬。早点给我准备好!弄得几个子女没办法,只好买了木材,请人给她做了一副整四方,刷了土漆的寿棺来搁起。——谁知一搁就是二十年。 猪年春节全家大团圆。九十挂零的冬梅老太把儿女三个叫到她面前,说要交代几桩大事:一是她过世后不要土葬了,叫儿女们把她的寿材卖掉,钱她自有安排;女儿一听,就知道老妈硬是老糊涂了。便劝她说:妈吔,现在农村宽松了,过去你不是一直不愿意火葬的吗?老太白了女儿一眼,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想通喽。去年我去了一趟青峰寺,明心师太对我说了:如来佛归天都是火化的哒。佛门许多高僧离世也是火化的。现今领导们到处都在喊:要爱惜土地,保护环境。就按我说的去办哈!女儿没话说了。小儿子忙问:妈,你那个钱咋个安排喃?老太说:老幺娃,你好好听到嘛。我若“老了”(过世)以后,你们就在坡顶上那棵老青树下挖个坑,把我的骨灰埋在那里就好。少堆一座坟,多栽几棵树。原来你们给我“修山”的那块地就种上几棵香樟树吧;最后一件事很要紧。过去多年来我和你们爹就想把那些传染病虫害的美国松除掉,换上其它树种。可老爷子得了重病,就把这个事搁下了,这是我的一块心病……卖寿材的钱由老大去县林场的苗圃统统买成银杏树苗来栽,把那些“美国松”连根除掉。多余的银杏苗就送给乡亲们栽。我一辈子就爱青山,就爱栽树。你们把这个事情做好了,我也就走得安心了。也算你们对我尽了一份孝心。
女儿一听,大声说:妈吔,这是件大好事呀!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把它做好。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哈,活它一百多岁,看着我们的银杏长大成林哈!
好、好、好!冬梅老太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望着儿女们舒心地笑了……
作者简介:傅受章,77岁。退休后,出版新闻集 :《春天的故事》,自传体长篇小说《路漫漫》,原创长篇小说《亲情》,以及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若干篇。
我的老挑 (上)
罗先成
一 碰到一个意外
李树火是我的姨妹夫,照家乡习惯,该叫做老挑了。
第一次见到老挑,是在岳母家,他来与姨妹相亲。我是被岳母专门点名去当参谋的,显然,岳母要我为她选女婿把关。
看人那天,老挑穿着一身绿军装,领章是面小红旗;当时无论官兵领章统一都是小红旗,看不出他是哪个级别。
“幺哥在部队干哪行?”我问。岳母说他在哥弟仨人中排行老幺,让我叫他幺哥。
……他有些木讷,吱唔了一下才说,部队头啥子工种都有,干啥子都是为人民服务。
“你有哪门特长?”
“特长说不上,有些事还是会做的。”
“准备好久复员?”
“听从首长安排,说不准……”
看表面,他似乎没读过多少书,面容和举止露出天然的本分,想不到竟然能说出时髦的话。当时正值文革中,顺口背出几句毛主席语录或说出几句口号式的话,是普遍现象。但见他吱吱唔唔的,像在踩假水,应付我,想不到他还有些心机。但为了对岳母尽忠,我还是对他旁敲侧击的盘问了好些问题。
下午,老挑临走之前,岳母把我叫到她的房间,悄悄问:“大哥,你看了人,又和他说了话,你觉得这门亲事可不可以?”岳母总是随着姨妹和内弟辈分称呼我,有点看重我的意思。
我没说话,望着岳母笑。岳母似乎心中无底了,直问我要得还是要不得?我知道我虽然是参谋,但今天的话可能会起一锤定音的作用,又笑了笑,说:“这个人要不要得,妈心中早有数了。但你叫我来,又喝酒又吃肉,不说句话是走不倒路的。”
岳母也笑起来,说:“就大哥爱说笑,快说,我等你一句话!”
“可以。”我向来尊重岳母,正经地说,“看表面像没读啥子书,有点本分,但能当兵,肯定是不错的。但听他说,像没啥专长,复员后找工作怕有点难哟。”
岳母急了,问:“那,把这门亲事推了算了?”
我说:“不能推,三妹已经二十六了,附近又没有合适的,你不答应,又怕错过机会呀!”
岳母权衡再三,终于认下这门亲事,老挑也吃了定心丸走了。当年冬天他就复员了。虽然邻里说单身汉银钱多,娶了婆娘烧不起锅 ,但岳母断然摒弃了众多纷扰,第二年夏天就让姨妹与他结了婚。其实在那个每人一年只发一丈五尺布票的年代里,老挑复员时能有几十元现金,若干套军装,还两铺两罩一一除了自己的一套被子蚊帐外,一个复员回黑龙江的战友因看不起单人被单人蚊帐,全送给了他;在斜石坡人的眼里,简直算个大富豪!
至于老挑的其它故事是他与我正式结为老挑后,我才断断续续知晓的。他一天书都没读过,去部队后才学了些文化,会写自己的名字。两个哥哥安家后,他就成了一个准孤儿,去当石匠,去山里修水库。他当兵的机会也是意外捡到的。那年春季征兵,体检政审早已完成,第二天就该在县城换军装开拔了。但有个家庭条件好的,听说新兵是去云南边境,要去与同志加兄弟的越南兵一起,在丛林中与美国兵作战。他被吓倒了,跑到亲戚家躲起来。乡武装部急了,翻适龄青年名单,终于发现了老挑这个宝贝。虽然是个文盲,但没有拖累,换上军装就可以走人。乡党委书记和武装部长主意一定,立马找人开个手扶拖拉机去到水库工地,连夜将他送到县人武部,穿上了军装。
在他回乡探亲,对我说干哪行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时候,他正在部队喂猪,而且五年军龄都与喂猪有关。要说其它特长,那就是业余还能为战友免费剃头;在义务兵每月津贴只有六元钱的年月,被免费理发的战友对他无不心存感激!
二 家住斜石坡
老挑结婚三年之后,我第一次到他的家。转换了无数次长途汽车,终于到了老挑所在的长岭乡。从长岭那个小乡场出发,沿着一条土石相间的小道往山里钻。
老挑所在那个县的地形,几乎是中国地形的缩影:西北高,是山区;东南低,是坝区。而山区与坝区衔接带是个宽约三五公里不等的斜坡带。而老天不公,斜坡带有的是层层梯田,有的是长着茂密松柏的斜山,唯有老挑所在那个生产大队是个乱石成堆的巨大斜坡。斜石坡上既没梯田又没有成林的松柏,只有晒席般大小的干土,夹在乱石包中间。
我满头大汗地爬完几里山坡,终于站在了老挑的屋前。它横三竖二,像把曲尺坐北向南摆在斜石坡的半坡上。屋后有几根杂木和三两笼叶子发黄的水竹。它年久失修,屋檐檩子已参差不齐,有的瓦片都快掉下来。
老挑见我站在敞坝中,惊喜不已,跳出来招呼我,说我是稀客。然后指着老屋说:“这是我爹留给我们弟兄三人的,西头竖着两间是大哥的,挨着的横两间是二哥的,当兵前我是单身,就得了东头这间小屋。”
跨进他的屋,见并排摆着两张床,却挂着部队发的单人蚊帐,有半边床都没罩住。一个两岁多的男孩正在床上乱蹦,踩着了半岁的弟弟的脚,满屋响起哭声。姨妹跳将过去,抓起赤着下身的小孩,说:“不哭不哭,姨爹来了,见笑了!”
老挑笨拙的拉出一根长条凳,招呼我坐。我试了几下,都没坐成。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屋子,除了两张床,还摆着一个陈年衣柜和积满污垢的木柜,还有一张方桌。还有水桶尿桶锄头扁担之类农具塞满一屋。我是高个子,腿长,如果坐在条凳上,不是膝盖杵到床就是背擦到布满灰尘的土墙。老挑两口很尴尬,我也觉得尴尬,说:“如果再整一间屋出来就好了!”
你看这地形,咋整嘛?姨妹抱着小那个儿子,带我出门,站在门前的晒坝中说西边是他二哥的屋的共用墙,东边是山岩,前边坝坝要晒粮食不能占用,后边也是山岩挪不动!
我围着屋转了一圈,才发现屋后墙的窗口下,有个四平米左右的小坝坝儿,老挑就在后岩上和土墙上凿了三个孔,横插三根小木棒,搭上三块牛毛毡做了猪圈,一条瘦骨嶙峋的小黑猪正在叽叽的叫。厨房没地方修,只好砌在门前的屋檐下。姨妹把小孩递给老挑,起火为我烧开水,灶孔里的灰和烟不时飘进房间。我再次进屋,摆了几次条凳才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姨妹用一个印有“为革命种田”的大碗为我送来开水,此时屋后猪圈里猪屎味道从后墙窗户飘进来。一只母鸡刚下完蛋,咯咯咯的从床下的鸡窝中钻出来,见了我这个生人怯生生的不敢过去,在我面前徘徊。老挑见了挥手一撵,母鸡立马飞起来,冲出门去,它身上掉下的鸡毛和灰尘直往我碗里飘。我很口渴,但拿着碗,再也也不想喝!
姨妹见了,怪不自在,直说:“我们这个屋像狗窝,让大哥见笑了!”
我说哪里哪里,我们煤矿工人的窝跟这差不多。但老挑的家景太出乎我的意外了,我问:“你不是有复员费吗?咋不用来改善家庭!”
“我当兵五年,总共只有六十元钱安家费。”老挑说,“现兴个家,处处都要用钱,水都打不浑……”
“结婚前,邻家张二娘对我说‘单身汉银钱多,娶了婆娘烧不起锅’,我不信,现在果真落到这个下场!”姨妹苦笑着说,眼里露出不少怨艾。
我说:“李幺哥人不错,当时我还撮合这门亲事呢!”老挑和姨妹都尴尬的笑。我也觉尴尬,抓起他们的大儿子,抱在怀里,说:“你们两个是主劳,天天在生产队出工,年终分红也有钱进呀?”
“分红,做梦哦。”老挑没好气的说:“我大哥三个儿子,二哥也是三个儿子,大的二十多岁,小的十六岁,天天都在生产队出全勤,年终分红,一家才进百来块钱,我们家有两个拖斗,哪有不补工分钱的!”
我问:“十多岁的天天出工,咋不读书?”
“这个地方穷,嘴巴都糊不到,哪家有钱送娃儿去读书哟!”
……我惊诧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心想,一个不让后人接受文化的地方,哪有不穷的!
姨妹以为我不相信她家会补工分钱,解释说:“生产队一年到头没收成,十个工分只值一角二分钱。你拿脑壳去土头犁,也犁不出钱来!”
我说:“我就不信,这么宽的田土,肯下功夫,就弄不出收成来!”
“宽是宽,但你知道是啥子土哟!”老挑从我手里接过儿子,放在地上,然后抓上一把锄头,拉着我就往山坡上跑。到了他家的自留地,叫我盯到看,他狠狠的一锄挖下去,结果没有挖到两寸深。又连挖几锄,照样只挖破点土皮,锄口像碰到铁石发出嘣嘣声。翻出来那点泥土呈红色,夹杂着一小半核桃大小或拇指大小的石子。石子呈灰白色或黑褐色,老挑拣了几颗放在土边的硬石头上,然后高高扬起锄头,用锄背狠狠砸下去,石子并没有碎,向四周乱飞,还在锄头的铁柄上溅出几个白点。我立即吃惊不小,怔怔望着老挑,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这种土能长出庄稼不?”老挑把锄把杵在下巴下,指着坡底的平川说,“那叫河沟嘴,从那条小溪沟往东南走,都是平坝好田好土。”他又转身望坡顶说:“那是黑松林,再往西往北都是满山林木,养牛养羊,家家富裕。”然后又横向指着东西方向说:“只有我们这个斜坡村全是乱石堆,土只有巴掌大一块的,全是石子,种啥子都不合适,无收成。生在这里的人辈辈代代都受穷。我去当兵后,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哪晓得祖坟山埋的是贱骨头,逃不过这个命!”
我嗟叹不已,抬头一望,五公里宽的斜石坡,镶嵌在坡顶的青山和坡脚平坝间,全是乱石山,暮春时节,红褐的土地多是空地,只有少许土地种有小麦和豌豆。细观近前的几块,小麦枯小低矮,麦穗小如桑椹;种的豌豆枯萎纤细,趴在地上,稀疏如癞子头上的毛发。我无声摇摇头,没有了言语。
离开斜石坡时,我很有些忧郁,恨自己当初没为岳母当好参谋。为了表达对姨妹的歉疚,我决定回到煤矿后给她们送三桶蜜蜂和一百株无花果苗来,让他放养和种植。煤矿有两个职工家住农村,业余养蜂种无花果,收入颇丰,走上了小康。但它能帮助老挑走出贫困,迎来富裕吗?我心中确是沒有底!
三 李扯火
我再次到斜石坡看老挑已是十三年以后的事了,已进入九十年代。其时农村早已实行承包责任制,田土已划给各家种植,村民无需再捏着锄把,站在山坡上整天整天的磨洋工了。
十多年里老挑的好消息不断传来,说他想要一个女儿却又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五口人丁兴旺;但手头渐宽,还修了新房,青黄时节无需再向别人借粮借钱度日。我由衷高兴,携妻前往祝贺。
坐长途汽车,直达他所在的长岭乡,出了乡场,我们就朝斜石坡奔。刚走里许,后面追上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见他走的急,我与妻就站在旁边让道,说:“小兄弟,你脚板翻得快,请走前面。”
“不用让,我就到斜石坡,不远,不慌。”少年很客气。
“你也是到斜石坡?我们也去那里。”我对少年顿生好感,说,“我们走亲戚,去李树火家。”
“哦,你们去李扯火家?我认识,我是他大儿子木生的同学。叔叔,你就叫我的名字嘛——我叫石头。”
“不,我亲戚叫李树火,不叫李扯火!”我大声纠正石头的说法。
“不,他就是叫李扯火,全村的人都这样叫他!”石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知道, “扯火”两个字在家乡人心中有装怪耍癞装疯扯皮撒谎赖账等诸多含义,老挑是个本分人,乡邻怎么会给他取这个绰号?我感到惊愕,就问:“石头,你说李树火是李扯火,他哪点‘扯火’?说给我听听。”
石头望着我笑,不敢说。我说:“别怕,就吹龙门阵,随便说。”
石头望望我,伸伸舌头,说:“那,我说了,不要见怪哟!”
我说:“不见怪,照直说。”
石头就边走边说:“还在生产队的时候,他有三个小孩了,两口子的工分做不够,大春分粮时队长不分给他,要他补了上年欠的两百多块工分钱,才分谷子给他家。他就把三个小孩带到队长家,说:‘我两口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捆在生产队的土头,挣的钱还不够抵那点粮食钱,哪有这种道理?你不分,三个娃儿我不要了,丢给你家养;要不就把工分钱记到帐本上,等娃儿长大了自己挣来还!’说完把三个细娃丢在队长家就跑了。队长没法,只好说把工分钱‘挂帐’,让他把谷子挑回家!”
我哈哈大笑起来,说:“还有呢?”
“还多呢。”石头也笑,继续说,“说点他家里自己的事嘛,他大儿子木生在读初中,小那个水生才发蒙读小学。两个学校中间隔五里路,两个学校中午都可以用生米蒸饭,每个学校蒸饭都收五分炭火钱。李扯火舍不得多出五分钱,就叫木生用个大盅蒸两个人的饭,而小学每天都先放学,六岁的水生天天就去木生那里吃午饭,不管暑天大太阳还是冬天下大雪,水生都光着脚板跑来跑去,他好像一点不心痛……”
我不由心里一酸,再也笑不出来。我的老挑哇,他哪是扯火,是自己穷,没办法而采取的无奈之举呀,家里稍微有点办法的人,哪会为了节省五分钱宁愿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吃苦呢;如果拿得出两百块工分钱,谁又会把孩子丢在别人家,让人耻笑呢?
见我脸色不好看,石头不再说老挑扯火的事,加快步伐,带着我们上坡,很快就到了姨妹屋前。
老挑的新屋在老屋基的坎上,是将那片竹林砍了劈出屋基修成的,横三竖二,红砖黑瓦,显得清爽。但跨进屋子一看,除了新添了一张新床,其它两张床和衣柜木柜桌子都是从老屋搬上来的。看来他东拼西湊弄钱修了房,但并没有钱来更换家具,连从部队复员时那付单人蚊帐还挂在那张小床上。
见我夫妻同到,姨妹两口喜不自胜,除了用小瓷盆装出干花生让我俩吃,又为我们煮了开水鸡蛋。与第一次来时我看到的窘境大不一样了,我心中有了些许宽慰。
是星期天,三个儿子都在家,午饭时很闹热很有些生气。我说:“你们大儿子都十五岁了,让他们读点书,隔几年三个都齐整整的长大,你家就富裕了!”
“富裕了?”老挑气杵杵的说“我们斜石坡的人说,‘喂三个女儿当地主,喂三个儿子卖屁股,’我看我喂的是儿子,我的骨头敲鼓响了,这个家都翻不了身!”
我劝他不要悲观,说:“你们老的三弟兄都修了新房,家家都好起来了嘛!”
“好起来,谈何容易,我们的土不出东西,斜石坡的人永远都富不起来!”老挑举起一个黑小碗装着的酒,与我碰了一下,干了,没好气的说,“我家三个娃儿大了,一间屋住不下,被逼借钱修房。两个哥哥是娃儿大了,去深圳打工,去贵州挖煤炭挣的钱修的。他们也不易,娃儿一年来去两个来回,压车轮子的钱,每月出房租,除了剩不了几个,三个儿子挣了十多年才修起房子,也欠了少数帐!俗话说远走不如近爬,我说斜石坡的人要富,就是要把自己的田土整好,能出货,那才能真正富起来!”
老挑看似本分,想不到看问题也有深刻的时候,我兴奋不已,将酒碗跟他碰了一下,说:“对,把自己的田土整好,守着家门口发财。”
姨妹插嘴说:“他只会说空话,说来扯火,这十多年他搞的名堂还少吗,哪样成了气候?”
我说:“他的想法是对的,该在自己生根立脚的地方发展。”陡然想起十多年前为支持他这想法,我送了他三桶蜜蜂和一百株无花果苗,就问:“你的蜂群发展成好多桶了?无花果都成林了吧,一窝就算产一百斤,仅这两项,一年收入都不少哇!”
姨妹立刻讪笑,不说话,老挑脸色变得抑郁,闷着喝酒,不再说话。我不知当中是何缘由,也不便追问,只说:“等吃完午饭带我去看看,现在只管喝酒吃饭。”
午饭后我们一群人出了门,到了屋后三百米处的梯土边,恰巧石头也站在那里玩。石头见了我直呼叔叔,指着一块土说:“这是我家的,与李扯火叔叔的相连,那年他哄着我爹一起在这两块土种无花果。一年后我爹将它全部铲了,只有扯火叔叔土里还有十来根。”
我吃惊地问:“种果木也是创收,咋要挖掉?”
石头傻笑,没有说话。
姨妹把我带我走进另一块土,指着几株孤单杵在土中的近似枯木的树条说:“那就是他种的无花果!”
我惊愕不已,无花果种在我们坝区肥土中,只需两年就会发出十来根枝条,长出的树冠比小圆桌还宽,每年结果至少五六十斤。而种在这里的无花果已经十多年了,才发两三根枝丫,枯瘦如细铁棍;现在已是暮春,平坝的无花果早已绿叶满枝,而它的叶片只有拇指大,仿佛春天丝毫没有诱发它的生机。我拉着老挑蹲在一根树前,问:“你们土里有妖孽,把它箍死了吗?”
老挑也笑起来,用脚蹬了一下地,说:“我们斜石坡的土真的怪,含有么多碎石子不说,土又不到一尺厚,天晴死板板的,像用水泥浇的预制板,把树子庄稼的根都箍死了;下雨又透水,漏干净,把肥料都冲走了,只剩下砂土和石子,要种出好庄稼,除非变神仙!”
姨妹没好气的说:“你都晓得,咋还不服输?这些年买红葡萄丑苹果在坡土栽,哪样结果?接连几年把门前的幺塘堤埂加高养泥鳅养黄鳝,哪年不漏水干死?家里养牲畜弄点钱,全部被你‘搞试验’耗光了,真是碰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掉头!”
老挑一脸尴尬,望着姨妹傻笑。
我说:“那你们就搞养殖,比如放蜜蜂,收入也可观!”
姨妹又讪笑:“那年你送他三桶蜂子,没地方釆花蜜,还喂了几十斤白糖,结果他的脸被蛰得像馒头,眼睛肿的成了缝不说,蜂子还死的死,跑的跑,半年不到就整光了一一嫁到这个斜石坡,八辈子都不想翻身!”
“我不服输,我不相信斜石坡的人祖祖辈辈都要过这种苦日子!”老挑看看姨妹又望望我,一脸肃穆,说:“我爷爷我爹过的苦日子,我亲眼见过,我已经五十来岁的人了,也算过了大半辈子,日子与爷爷和爹过的差不多;现在我的大儿子都十五岁了,我不想他们再像前三辈人过穷日子,我就要想办法,让他们过好点!”
“生在这个地方,你要认命。”姨妹说,“你不能空想,不能光去做些‘扯火’的事,让乡邻耻笑!”
“只要下狠心,没有办不成的事。”老挑说,“那年在部队,连队喂的猪不长,光死,换了几批人去养都没起色。战士吃不上肉,都有怨气。我就对连长说我去,保证变样。有的战士说我笨手笨脚的,怕成不了事,但连长还是让我去了。我一看猪圈修在山脚水沟边,太阴森冷浸;平常他们都喂生食,不像四川煮了饲料喂一一这是猪不长经常死的原因。我接手后就动手打石头一一当兵前我当过石匠,个人动手就把猪圈修起来,又上山捡柴,天天喂煮熟的饲料,结果连队的猪再也不死,战士月月都有肉吃,个个连队都羡慕我们,把我评为全团的喂猪状元。”
我钦佩的望着老挑,想不到他在部队还有这样一段经历。但斜石坡的人只看到他扯火的一面,却没有看到深藏在他骨子里的韧劲、拼劲、犟劲、蛮劲,如果给他一个平台,遇到合适的机会,说不定他会弄出点名堂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罗先成,男,74岁。川煤集团威达公司退休干部,四川省作协会员,先后在《当代》《阳光》《青年文学》《文友》 《重庆文艺》《中华传奇》 《分忧》《四川曰报》 等20多种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有多篇散文获《中国人口报》征文一等奖,《四川工人日报》散文大賽二等奖,《家庭.育儿》征文二等奖,《青年文学》第二届阿胶杯征文三等奖,中国作协中国煤矿文联散文创奖,内江市文化基金银奖等。
一玄长篇小说《穹窿八部》连载
第一部 婆城故事
第九章 钱和情
一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阿香在家庭影院里播放着这首古典的歌曲。在缠绵的音乐中,阿乐喝多了,逐渐地迷失了自己,他抓了阿香的手,说:“语嫣,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语嫣,我真的好想你。”
阿香知道,阿乐已经醉了。听到阿乐的酒话,阿香以为阿乐所谓的语嫣是阿乐的老婆,便随着阿乐的口气说道:“老公……我也好想……你,老公……我……爱你……”
阿乐抓住阿香的手说:“语嫣,你真的是……想我做你的老公啊?语嫣……我……也爱你……好想你……你在哪里?”
阿香怕阿乐将来酒醒之后反悔,那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想了想,对阿乐说道:“阿乐,我不是语嫣,我是阿香……阿乐,对不起……你喝醉了,咱们别在这里耽搁了,还是回屋里去休息吧?”
于是,阿香扶着走路都偏偏倒倒的阿乐,来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阿香把阿乐放倒在自己的香床上,再把阿乐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除掉,看到阿乐健壮的裸体,阿香顾不得羞涩……
阿乐迷迷糊糊的觉得既象是老婆,又象是语嫣……这两个女人,轮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会儿是小洋的模样,一会儿又出现语嫣的模样……一会儿感觉是在和小洋吵架,一会儿又佛佛和语嫣一起说笑……阿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茫中两手接触到了阿香那诱人的光滑的身子,火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女性分泌出来的特殊的气味,阿香的热情主动令阿乐有说不出的愉悦……阿乐顿时失去了控制,象一头疯狂的野兽发情的时候一样,把阿香拥进怀里。彷佛一会儿在天上的云端飘荡,一会儿在地下的海水里沉浮……两人的舌头缠绕着,互相吮吸着对方,似乎是陷入了沼泽地里的两条蛇,互相纠缠着,挣扎着,挣扎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乐在短暂的兴奋之后,由于酒精的作用,极度疲倦,沉沉的睡去了。
阿香则是在极度的失望中把阿乐纳入了平日寂寞的怀里。阿香象是在看一件艺术收藏品,用目光一寸一寸的看,从头到脚……再用涂了亮甲油的手去抚摸,从脚到头……欣赏着这个本来应该给自己带来更大愉快却因为酒醉而酣睡的男人。
阿乐睡了之后,阿香怎么也睡不着。往日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虽然寂寞但不难受……现在,有了阿乐在自己怀里,虽然很享受,但也很难受。阿香恨不能变成一条美女蛇,将心爱的男人紧紧地缠住……一刻也不放松,仿佛一旦自己的手一松,怀里的男人就会离开自己而去似的。此时此刻,阿香最大的愿望就是化作一团火焰,将这个男人的冰冷的内心融化;然后再化作一张狗皮膏药,紧紧地贴在阿乐身上……不管阿香在床上怎么胡思乱想,阿乐都没有反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天亮了,阿乐醒来,发现自己赤着上身的躺在陌生的床上,连忙起来穿衣服。阿香正好从外面进来,穿着丝绸睡衣的阿香,在昨晚和阿乐缠绵之后,已经把阿乐当成自己的男人了,女人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做早餐,那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阿香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了,她知道阿乐昨晚喝过了,其实没吃什么东西,醒来的时候肯定会很饿的,必须吃点有助于解酒而且还有营养的食物。
阿香因为昨晚春梦连绵,心情十分舒畅,她看见阿乐清醒了,想起昨晚没有完成的好事……心跳加剧,脸上红扑扑的,心里美滋滋的,因此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阿乐心里一漾,对阿香道:“阿香,对不起,我昨晚喝酒喝大了,给你添麻烦了!”
阿香道:“没事没事,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嘛,我们彼此都是成年人……就算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也属于正常的事情,何况……你昨晚喝醉了之后就呼呼大睡,啥事儿都没有!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包袱。咱们之间还是纯粹的革命友谊……”
阿乐知道,人家不介意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家留宿,肯定是心里有了自己。如果没有语嫣……阿乐也许会把阿香作为自己选择之一,现在,有了语嫣的存在,阿香……就算彼此之间有了一定的关系,那也是酒后乱性……
突然,阿乐的手机响了起来,阿乐接听,原来是儿子在邻居家里用邻居的电话打过来的,他说:“爸爸,你在哪里,我好想爸爸了……”小乐说完,哭泣起来……
阿乐道:“乐乐,对不起,爸爸昨晚喝酒喝多了……你不要哭哈,一会儿爸爸就回家了。”
小乐问:“爸爸,你昨晚在哪里睡的嘛……人家好担心你……”
骨肉之情的担忧和关爱顷刻之间战胜了欲望之蛇的侵袭和缠绕,阿乐在头脑中打了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血冷了一半。阿乐连忙跳下床来,哎哟,怎么感觉到天旋地转哦,这脚下的地面、这地面……
怎么会是这样的不平呢?冷风一吹,吃下去的食物和酒在肠胃里翻动着,忍不住“哇哇”地吐了了一地……
和阿香收拾好了地板上的污秽,阿乐说:“阿香,不好意思哈,我喝多了点……对你……不好,所幸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要不,我都、都不好意思再来,再来喝……喝你的酒了。”
阿香听他居然这样说,气得差点吐血:“这傻阿乐,要不是我对你有意思,你能喝到这么好的酒吗?要不是我自己愿意,你能上得了我的床吗……看来男人笨起来的时候,简直比女人还笨!”
她后悔自己昨晚不该把阿乐灌醉,灌醉是可以的,但不能醉得人事不醒。结果把一晚的春梦变成了幽梦……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人家就是骄傲,死猪一样沉睡,在梦里还不断叫着别的女人,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憋气和窝火!难道自己只有虚在的外表而缺乏肉体的内在魅力了?不会,怎么看怎么也有魅力,一定是阿乐不胜酒力,喝醉酒的缘故。
二
阿乐走后,阿香一个人躺在刚才自己和心爱的男人躺过的床上,心潮澎湃,怎么也静不下来了。不是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嘛?到了她这里怎么就不灵验了呢……总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煮熟了的鸭子居然让他飞走了!
但阿香充满自信,认为自己现在的条件,论钱那在小城是没得比,论貌也是有型有状的美女,阿乐这个老婆出去打工不知回不回来的下岗男人,很久没有亲近女色的男人,哪里经受得住钱和色的双重诱惑,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坚定信心,解放思想,加快步伐,阿乐迟早得归顺自己……想着想着,阿香不免胡思乱想了,她干脆拿出一盘Y录象来看,过过干瘾。可越看越想阿乐,越看越解决不了问题,于是翻来覆去地看,心里眼里跟着电视的情节走……浑身不自在起来。
没有钱的女人日子难过,金钱买不到爱情,也买不到男人的心,没有男人在身边的女人日子更难过!
阿乐回到家,想到和阿香在一起的情景,不禁感叹:都是酒惹的祸,不是我的错!语嫣,我爱的是你,我想要的是你……阿香……阿香只是美丽的陷阱!
越是美丽的陷阱,越是容易把猎物捕获。
阿香几次约阿乐见面,阿乐总找到适当的理由回绝了,推三阻四,不给阿香单独在一起会面的机会,一次也许是偶然,二次三次就漠然然了。
没有给阿香机会,也就没给阿香面子。
人都是靠脸面生活的。
女人最爱的是自己,最顾的还是自己的面子。阿香总不可能一直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吧……于是,再热的心也被冷凉了。
见异思迁并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应当有权利见异思迁。当阿香发觉了阿乐对自己存有戒备,在处处防备自己不再给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的时候,也就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看淡了。什么他妈的爱情,见鬼去吧!老娘有了钱,还愁找不到愿意伺候自己的男人嘛?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找你臭阿乐我还觉得不划算呢,老娘不仅仅有金钱、有美.色,还有床.上技巧,还愁找不到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的男人为我服务吗?
阿香冲天一怒,不再相信缘分,也不再想着阿乐,也就不再去自寻烦恼了——美丽的女人,即使是徐娘半老的美女,哪有寂寞的道理?何况阿香也是小有名气的款姐、富姐,大姐中的大姐,围绕着她的光环,有不少的红男绿女,哪有寂寞的道理呢?
阿香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眼看着自己的青春就要消失,容颜即将老去……机会稍纵即逝,难以把握。为了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美化自己,保护好自己的青春和美丽的形象。于是阿香决定接受姐妹们的建议,隔三差五的在美容院之类的地方去消费:“女人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在穿的上面不能节约,在吃的方面不能节俭。”阿香结识了一个干姐妹。她是小城富娇俱乐部的会员。在她的介绍下,阿香加入了富娇俱乐部,正式的名称是小城富娇健美中心。这是小城富婆专用的高消费娱乐场所,加入俱乐部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没有信得过的熟人介绍,一般人是加入不了的。
第一次进去玩的时候也是干姐姐来拉去的:“阿香妹妹,我男人一直在沿海做生意,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我的处境和没有男人的寡妇差不了多少。真是,嫁男人好难,男人钱少了的女人辛苦;男人钱多了的女人命苦!”
阿香道:“再怎么苦,姐姐毕竟有男人嘛。我老公离去后,我拼命赚钱,在赚钱的快乐中忘掉了忧愁,没有顾得上再找个过日子的老公。现在,钱也不想赚了,人也老珠也黄了,没有人肯要我了……闲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只剩下独守空房的命运了。幸好自己还比较坚强,什么事情都想得开,看得透,不然的话,只有以泪洗面,苦不堪言……现在才算活明白了,咱们就应该及时行乐,女人只需要貌美如花,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身边和自己相濡以沫就够了。否则,没有了家,没有了男人,也就没有了生活的意义,就是挣再多的钱也感觉没有什么用了。”
“阿香妹妹,谁叫你自己不解放思想嘛。我们女人跟天上的流星一样,美丽只是瞬间,得抓紧点,及时行乐……活在当下,抓住眼前……”
阿香道:“我怎么没解放思想啊……我曾经放下了面子,亲自去追求过一个带着孩子,妻子离开好久的男朋友……可惜人家就是不理你,没把你的付出当回事,也许是我自己没有魅力,也许是我命运中带有孤煞星吧!”
“阿香姐,这就不对了。什么叫天煞孤星啊……那都是一些迷信职业者的骗人说辞。我就不信,女人也要有女人的一片天……男人可以不在我们身边,但咱们身边怎么可以没有男人呢?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带你到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去……”
于是,阿香加入了小城富娇俱乐部,赞助了好多好多钱就被俱乐部批准成了一名黄金会员,通过富娇俱乐部的策划和运作,终于找到一个名叫小帅哥的各方面的条件都很理想的职业男孩,这男孩子24岁,从业时间不短,业务水平不错。
第一次出台,阿香就被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技巧高超的小猛男彻底征服了。小帅哥是被很多寂寞的女人调教出来的精品,和他在一起,阿香那颗渴望爱情的心,被他的甜言蜜语和花言巧语俘获了,阿香那渴望的到性.爱.的身子也在他的抚慰下变得柔软、放浪了,在极度的放纵中,阿香获得了像吸毒一样的快乐,逐渐地就把阿乐忘记了。
三
阿香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虽然面对无数诱惑也没有完全忘记阿乐——毕竟,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是纯粹的动物。但想想人家阿乐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兴趣,还是懂得自尊,彻底放弃吧。
阿香放弃了对阿乐的追求,阿乐的日子也就恢复到了平静和平淡。
平静和平淡的日子才是生活。因为人生总是在平静和平淡中过去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钱人的日子过得好,穷人的日子也好过。时间能证明一切,时间也能磨灭一切。
过日子的最明确的标志就是过年过节。过年了就表示过了一年。过节了就表示该对人生有一个小节了。中国人的逢年过节,确实是最有智慧的发明,也是最有意义的活动。那些不懂得在过节的时候按照节日的习俗生活的人,根本就不明白过日子的真正乐趣。
端午节主要的活动有三项:吃粽子,赛龙舟,挂艾草。赛龙舟的活动相当大型,一般的家庭组织不了,仅仅是看看闹人罢了;挂艾草是每家每户都可以参与并组织实施的一项活动,端午节在古人眼中是为不好、不吉利的日子,挂艾草是为辟邪。而且在端午节前后是疾病多发时期,艾草独特的香味有驱病、防蚊的效果,配合菖蒲有一定防病作用。最为重要的一项习俗是吃粽子,快到端午节时家家户户都在包粽子,空气中都带着糯米的甜腻香味,每到吃粽子时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相传吃粽子的习俗是为了纪念屈原,几千年前,屈原投江自杀,人们为了不让江里的鱼虾吃掉屈原的尸体,就用粽叶包裹糯米投入江中喂食鱼虾,后来这习俗就一直延续下来了。乡下人最喜欢到小城来卖粽子;阿乐买了粽子回家,和儿子一起吃的时候也想起了语嫣——语嫣啊,你还能吃到家乡的红枣粽子吗?就是去年咱们一起吃的那种酸甜的粽子啊。
中秋节主要的活动也有三项:阖家团圆,吃月饼,赏月。天上月圆,人间团圆。此圆非彼圆,彼此都是圆。取法的是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精髓。往年中秋节,因为小洋不在家,小乐没有了妈,阿乐自己也没有了老婆……“举头望明月”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圆满的美好,而是痛苦与悲伤。阿乐没有心思过节,年饼子也没有买,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今年中秋节的时候,阿乐特意买了饼子回去。小乐在吃月饼的时候,想起要阿乐给他讲月里嫦娥的故事。阿乐讲着讲着就想起了语嫣了……语嫣啊,你不是现代的嫦娥吗?
过年的主要的活动有三项:吃团年饭,看春晚,穿新衣走亲戚。这是中国人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快过年了……阿乐和儿子的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年年过年年年过,都没什么新鲜花样了。也许现在的孩子们最开心的就是在过年的时候能无拘无束地玩几天而已。
还有就是最盼望在过年的时候能得到大人们给自己专门购买的新衣服和小礼物。
过年,不只有小孩子才盼望。每个人都在盼望着过年。这是中国人最大的节日。
小城过春节没什么特别的节目,街道上主要的是群众文艺表演活动,更多的是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家里和亲朋好友一起聚会打小麻将,吃麻辣烫。
好吃在小城,好耍在重庆。小城的人很会享受,虽然小城的工资水平不高,但小城人的消费水平不低。小城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字——吃。所以,小城过春节,其实就是过美食节。
小乐的舅舅在街上碰到阿乐,说小乐的外婆很想念小乐,过年初二的时候来接小乐去外婆家耍几天。阿乐同意了。
小乐听说舅舅要带自己去外婆家,非常兴奋,一直盼望着舅舅早点来接自己去外婆家……也许能见到妈妈呢!
小了被舅舅接走之后,阿乐就成了光杆司令了。他决定在春节期间放纵了自己一回——邀约好朋友在家里聚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打麻将。
末了,阿乐瞪着熬红了的眼睛对朋友们说:“哥们些,咱们这些天就算把新一年里的麻将都打完了哈,从今往后,咱们各自搞自己的事业去……等来年春节的时候再相会,好不好?”
经过反复的讨论,最后大伙都同意在新的一年里,再也不打麻将了。
新年新气象。阿乐把孩子送进了学前班读书,才发觉孩子读书还需要花很多的钱。他振作精神,继续去经营烧烤摊,妄图赚到能够供孩子上学的钱。
阿乐原来的单位在进行恢复性的生产,号召40岁的女同志和50岁的男同志回单位上班。阿乐的师傅和师姐们为了能在老年有退休金的保障,纷纷撤退了烧烤摊,回到车间去上班——虽然只有320元的象征性的工资,但长期八小时的工作,让在工厂里呆了大半生,遵守着上下班制度,过惯了生活有规律的人们感觉到了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阿乐不属于40(女)50(男)人员,没有资格回厂去,还得继续待岗,继续自谋职业,继续在河边搞他的绿色烧烤。
河边上的烧烤摊一下子就少了几十家,而小城喜欢吃烧烤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烧烤市场从买方市场变成了卖方市场。
市场需求决定生产规模,阿乐不得不进行扩大再生产。虽然经营烧烤行业有明显的利润空间,投资的风险小,回报率高,但大老板看中的是大手笔,做大事,发大财。阿乐的烧烤供不应求,利润看得薄,要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开一家烧烤有限责任公司,那还有一定的距离。
金钱,成了影响事业发展的关键因素。
谁能为我投资?谁相信我的实力??谁看得起一个下岗职工的梦想和事业?
阿乐现在才真的后悔了,在金钱和爱情之间,为什么自己会选择爱情而放弃了金钱,金钱不是万能的,爱情也不是万能的;离开了爱情,还可以有婚姻,但离开了金钱,就寸步难行了……钱和情,能兼得吗?
(未完待续)
审稿 一壶老酒
编辑 越溪钓叟
敬请关注《美德故事》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百度百家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发表评论